“谭兄请留步,今儿我可不是来找楚蓝的,而是寻你。”
身后的杜汐飏突然喊住了谭月尧。
谭月尧顿了顿,目光流转,遂用眼神悄悄示意他们二位先走,然后静静回过身问他所为何事。
“不知楼主近来身体好些了没,贤侄我很是挂念。”杜汐飏说完,很满意地捕捉到谭月尧那一闪而过的惊疑。
“在下不知道你口中的楼主是谁,想来您是找错了人。”
“那就不好办了,我这番前来本是送解药的,若是迟了些,怕是楼主撑不了几天了。”杜汐飏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摇了摇,打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出来。
“你!”谭月尧欲出手阻止,又碍于蓝在一侧终是忍住了。
“我看,我们不妨借一步说话。”杜汐飏随手一抛,将瓶子扔于楼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谭月尧攥紧了拳头,略微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同杜汐飏返回了方才兄弟四人喝酒的房间。
门外,阿寒静静守着,却没有看蓝一眼。既然少主已经怀疑他的身份,自己又是曼华宫的人,还是疏远一些好。
而蓝也没有做声,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雕栏,就那样静默着。
“师兄!”碧喊了一声,从一处回廊提了裙子走了过来,看着面前惊为天人又气质冷漠的少女,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
“我妹妹,楚月寒。”蓝介绍道。
碧一瞬间明了了阿寒的身份,知道二人真正的关系应该不简单,却一派自然地挽了阿寒的胳膊,轻声道:“原来是妹妹,前些年听师兄提起过你,知道你被人劫了去,今儿个看到你平安无事,想来蓝也能放心了。”
阿寒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不太习惯于与人这般亲昵的姿势。低了低头,客气道:“有劳姐姐挂怀。”
“不妨一起去楼下坐坐吧。”碧见房门轻掩,二人立于门外,知道里边有什么二人插手不得的事情,于是提议道。
“也罢。”蓝应了一声,见阿寒没什么异议,便一同下了楼,找了处偏角坐下,却依然成了万众瞩目之地。周围的人有的避而远之,有的低声辱骂曼华宫,有的甚至污言秽语针对阿寒。
阿寒依然目光淡淡,似乎对一切充耳不闻,任由他们去了。
“妹妹,喝杯茶吧。”碧为她倒了杯茶,又帮忙为蓝倒上,发现这二人皆是喜好沉默,倒让自己也跟着没了话说。
楼上的二人则是气定闲神地入座,各自品着茶,没有急于表达对方的意图。
“听说许彦彬的商路是谭大人帮他打开的,在下想对南宋出口一批武器和军火不知谭大人能否通融一下?”半晌之后,杜汐飏才淡淡地问道。
“您找错人了,我官职低微,也只是做个闲职,这经商之事归户部管辖,在下恐怕帮不了你。何况私售军火,这罪谭某可担当不起。”
“是吗?那我倒是好奇摘星楼从何得来的钱财供其挥霍无度,听说楼主近日又大肆修建楼宇,这资金不会只是单纯的打家劫舍而来吧?”
摘星楼与其他教派不同,亦正亦邪,不好参与江湖纷争,而且从来只看利益不讲情义。之前筱隐阁倒是和摘星楼走得很近,后来筱隐阁因为受到重创而摘星楼不做表态,两派已然断绝来往。
只是,筱隐阁出事当晚却传出摘星楼楼主岳玺身中奇毒的传闻。
“户部尚书和我有点交情,我确实可以帮你问问,只是你曼华宫出售的是兵器而不是简单的绸缎布匹之物,还是有些困难。”
谭月尧不愿再绕圈子只得妥协。
上个月曼华宫和筱隐阁联婚,摘星楼作为客人本是准备去凑热闹的,却发现自家丢了令符,令符找回之后楼主不及多想顺手接过,没料到上边已被下了毒。这曼华宫的阴毒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想要除掉筱隐阁,竟也顺带着修理了摘星楼。
“有点交情就足够了,岳兄办事杜某还是信得过的。”杜汐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却没有暗算他的意思。
他叫他岳兄,原本一早就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谭月尧斜眼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这个男人比外表看起来还危险。而他其实是岳玺的独子岳尧,谭月尧只是在外的他称而已。
“好处呢?我摘星楼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谭月尧见势索性摊牌,直接问道。
“岳兄对解药这么紧张,想来定是个孝字为先的人,我救令尊一命难道还不够吗?”
“你?”谭月尧心里暗骂他无耻,这毒是他下的,怎么反过来成了他救的人了。
“当然,这只是回报之一。只要我的货到了指定的人手里,所赚到的银两我分文不收,全归你摘星楼所有,如何?”
听闻这话,岳尧半分不信地看向杜汐飏。“你不收钱做什么生意?”
“曼华宫赚钱的手段多的是,根本不差这几个银子。像这凌香苑,虽是酒色生意却能日进万金,你可信?”
“这凌香苑竟也是曼华宫的基业,好本事!”谭月尧半佩服半讥讽地说到。
“这是白契,还要劳烦你送去官府印押,到时候红契你自己留着即可,赚到的钱自然会归摘星楼。我的目的是这批货能顺利到达,其余的岳兄也不必过问。”
谭月尧接过白契,见白纸黑字没有作假,但心里始终存有疑惑,但眼下哪容他拒绝,只得点头答应。“解药呢?”
“刚刚岳兄没有接住,所以只能等下次了。这药可以减缓毒性发作,且帮我带与楼主。”杜汐飏取出一粒药丸交与谭月尧。
谭月尧心里冷哼一声,知道他肯定会拿捏住一点把柄让自己为他做事,只得忍气吞声收起了药丸。
走之前,杜汐飏和蓝别有深意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而阿寒跟上了走出凌香苑的杜汐飏,一同策马往曼华宫走去。
岳尧也不再多留,牵了马往一处奔去。
见几个身份各异的人都走光了,蓝举杯又喝了口茶,一抹与他气质不符的阴沉一闪而过,随即又温煦的一笑,对碧说道:“摘星阁和曼华宫搅合到一块去了,我们翊凕教也是时候搀和一脚了。”
放下茶杯,蓝缓缓踱出了凌香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抬头仰望了一眼苍茫的街道,脸上的疲惫一闪而过。随即,他从袖子里翻出几块碎银扔给了街边衣衫褴褛几乎冻死的乞丐,大步往楚府走去。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选择离开曼华宫,你会怎么做?”
杜汐飏放慢了行驶的速度,回过身问向后边跟上来的阿寒。
这算是闲聊吗?阿寒顿了一下,对上他貌似不在乎的眼睛,淡淡地说:“我会留下。”
杜汐飏感觉呼吸一窒,遂又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理由呢?”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只为这个理由吗?杜汐飏自嘲地笑了笑,他心里分明期待了些什么,但是她说愿意留下,这已经是他最想听到的回答了。
两人都放慢了步子,马蹄就那样静静地踩过积雪,往前方走去。
“今天的事不是我爹安排的,所以回去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杜汐飏突然叮嘱了一句。
“是。”
两人踢了一下马肚,再次飞奔起来。一黑一白两点身影慢慢消失在这冰天雪地中。
路边,几个乞丐裹紧了破席子,捧着讨来的热茶一边咒骂天气,一边聚拢在一处,嬉笑着看向正在讲故事的瞎子李,他们的时光就是用来乞讨和挥霍的,此刻闲来无事,为了驱散寒意,所以聚拢在一起,靠着瞎子李胡编乱造的故事解闷。
当然,也有一些是瞎子李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五花八门的,却也生动。
而他今天正在讲的却是一个不被人知的故事,众人听得出神,一时间好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