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所在的村落名叫月池村,归属周宜县管辖。负责审理此案的周宜知县江尧,尖嘴猴腮,稀发黑脸,八字胡须,镶金门牙,一副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表情。
公堂之上,骆花跪在堂下,正候着江尧。
过了半炷香,江尧这才摇摇晃晃地走上了公堂,坐下后,习惯性地拿起惊堂木,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重重地一拍。
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响,震耳欲聋,着实把骆花吓了一大跳。
“堂,堂下何……人?”江尧先是打了个嗝,随即高声问道。
“回大人,我叫骆花。”骆花揉了揉耳朵,回道。
“骆……骆花?”江尧打了一个哈欠,继续问道,“你,你,所犯何……罪?从,从实招……来!”
“大人,我没有杀人,没有罪。”骆花回道。
“大……大胆!公堂之上,竟敢撒……撒谎,你,你可知,这是在……在藐视公堂,藐视公堂,那可是重……重罪。”江尧喝道,“若你没有杀人,没有杀人,那本……本官会把你抓……抓到这里来吗?”
此时,姜福微微摇了摇头,站了出来,朝江尧拱手道:“大人,今日三更时分,听雨楼的老板娘,以及那里的两位姑娘,皆被人用锐器所杀,死在了听雨楼中。据听雨楼里的一位姑娘描述,当时骆姑娘正好在听雨楼中,三人被杀之后,她便突然消失了,有畏罪潜逃之嫌,因此属下将她带了回来,给大人问话。”
“大人,我没有杀人!”骆花说道。
江尧啪的一声敲了一下惊堂木,似乎也把自己给敲醒了。他朝骆花喝道:“住口!本官没问你话,不许插嘴!”
“好吧,大人。”骆花无奈回道。
江尧转而问姜福道,“可有人证、物证?”
姜福回道:“回大人,本案暂时没有发现直接人证和物证。”
“这是为何?”江尧问道。
姜福瞥了骆花一眼,回道:“回大人,目前没有人自称亲眼见到行凶之人,属下也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疑似凶器。”
“哦?”江尧转而问骆花道,“丫头,你把凶器藏在哪里了?还不快从实招来!”
“大人,我,我冤枉。”骆花有气无力地回道,“我,真的,真的没有杀人。”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凶案现场?”江尧问道。
“我是被一位大姐给骗到听雨楼的。”骆花回道。
“骆姑娘,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你还不赶紧给大人一一说来?”姜福提醒骆花道。
骆花点了点头,回道:“昨日,我来到村中,打算寻些吃的,无奈身无分文,只好饿着肚子到处乞食。幸得一位大姐施舍,让我吃饱喝足。饭后,不知为何,我昏睡了过去,醒来之后,竟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柴房里。我大叫救命,可那位大姐却威胁我,要我乖乖留下来好好伺候客人,否则便不给我自由之身。今日三更时分,我在柴房内听到门外有动静,在门缝中看到有人刺了那位大姐一刀,进而劈开了房门上的铁锁。我本以为那人是来救我的,没想到却是来杀我的。情急之下,我趁其不备,跑出柴房,在柴房外,我看到那位大姐已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而我被那人追到巷子里,幸亏逃得快,要不然也被他杀了。”
“哦?”江尧问道,“你可知那人是谁,他为何要杀你?”
“一无所知。”骆花摇头道。
江尧又拍了一次惊堂木,喝道:“简直一派胡言,明摆着是你杀了她们三人,畏罪潜逃,竟还敢在此鬼话连篇、胡说八道,分明就是想掩盖你杀人的事实。”
“大人,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骆花说道。
“哼,不给你用点刑,看来你是不会招的。”江尧说罢,转而命衙役道,“来人啊,大刑伺候。”
话音刚落,两名捕快随即走上前来,一人负责将骆花死死地按趴在地上,另一人则提起杀威棒,朝骆花身上狠狠地打了下去。
起先的两三下,骆花还疼得大叫了几声,待打到第十下之后,她便一动不动了。
“住手。”姜福见状,立即举手喊停。他走上前,弯下腰,探了探骆花的气息,又探了探她的额头,随即起身拱手朝江尧说道,“大人,此人额头发烫,气息微弱,想是淋雨着了凉,加之重刑过度,已经昏死过去了。”
“来人啊,拿盆水来,把她浇醒,继续打!”江尧说道。
“大人。”姜福急忙劝道,“再打下去恐怕会出人命的。不如先将她带下去,关入大牢,待我等仔细勘察现场,命仵作验明死因之后,再审不迟。”
江尧听罢,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手,说道:“行行行,下去吧,下去吧,本官先回去补个觉,择日再审吧!”
待江尧走后,姜福吩咐手下暂将骆花单独关押,还亲自找来大夫替她诊治,好生照料着。
牢房里,骆花正躺在散发着恶臭的干草堆上,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狱卒们粗犷的叫骂声吵醒了。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上面还搭着一块香喷喷的瘦肉和几根油光发亮的青菜。常人见了,必定两眼放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但对于骆花来说则不然,只见她脸色大变,连连摇头,惊愕道:“不不不,饭里有毒,吃了会死的,我不能吃。”
原来,她在方才的梦里梦到了有人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毒,想毒死她,这才引起了她的警觉和抗拒。
半个时辰之后,狱卒打开了牢房大门。姜福带着两名衙役走了进来,对骆花说道:“骆姑娘,大人要提审你,跟我们走一趟吧。”离开牢房之时,姜福还特意瞥了一眼那碗诱人的饭菜。
公堂之上,骆花又一次跪在了堂下。
过了一会儿,知县江尧似有心事地走了进来,这一次,他没有摇摇晃晃、似醒非醒,而是正仪稳步、昂首挺胸,且一脸的严肃,不苟言笑,像是换了个人。
待堂下衙役使杀威棒敲地震慑,齐喊一声“威武”之后,江尧正襟危坐,拍了一下惊堂木,义正辞严道:“本官现已查明,听雨楼一案,嫌犯骆花因穷困潦倒,见财起意,便伙同他人谋害听雨楼掌柜梅娘及小翠、艳红三人,证据确凿,抵赖无效。嫌犯骆花拒不认罪,且包庇同伙,罪加一等。嫌犯及其同伙戕害无辜,谋财害命,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天理难容,不死不足以平民愤。本官就此宣判,嫌犯骆花杀人罪名成立,按证据确凿不认罪定刑,处死刑,于今日午时三刻执行!”
骆花听罢,当即差点吓晕过去,随即又及时回过神来,大喊道:“大人,大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望大人明察!望大人明察!”
此时,姜福忍无可忍,站了出来,朝江尧拱手问道:“大人,此案疑点重重,为何要草草结案?”
“这还不够明显吗?”江尧回道,“凶手不是她还有谁?梅娘等人一向安守本分,贤良淑德,早已排除仇杀和情杀。眼下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谋财害命。骆花自己也称身无分文、食不果腹,那她见财起意、谋财害命不就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了吗。哎,真是可惜了梅娘啊,她万万没有想到,一次好心收留却成了引狼入室、引火自焚。哎,为何好人总是如此命短啊。”
说罢,江尧摇头叹了口气。
“可是,大人,骆姑娘她……”姜福正要继续往下说。
“住口!”江尧朝姜福喝道,“到底你是知县还是我是知县?”
“大人!”
姜福似乎不满江尧的判决,还想再为骆花讨公道,却被江尧狠狠敲了一下惊堂木,喝道:“退堂!”
“大人且慢!”
骆花突然大声叫住了江尧。
江尧被骆花的叫声震了一下,隐约显露出一丝心虚。他连忙指着骆花,惊问道:“你,你还有何要说的?”
骆花站起身,瞪着江尧,问道:“大人可知我是何人?”
江尧显然有些慌张了,但还是鼓起勇气回道:“本官,本官管你是谁,天子犯法,与……与庶民同罪,本官不畏强权,正义凛然,秉公执法,刚正不阿。来人啊,堵住她的嘴,把她拉出去!”
未及表明身份,骆花早已被人绑住双手,堵住嘴巴,拉出了公堂。江尧为何如此惧怕骆花表明身份?也许,与他的幕后之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