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下午四点。
推开门,陆守白觉得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淡淡清洗剂的味道。便有些奇怪,自己最近没有洗过东西啊。
可这股味道是哪里传来的呢?
带着疑惑,陆守白追根溯源,找到气味最浓的地方。
浴室。
殷鉴不远,陆守白没有立刻打开门,而是在浴室的花纹玻璃上敲了敲。
“晓晓,你在里面吗?”
陆夜泠还有一个钟头才放学,所以里面只能是苏晓。
咚!!
“嗷呜……”
话音刚落,里面咚的一下,有什么东西摔倒了。然后,吃痛声闷闷地响起。
听到呻吟声,陆守白没想太多,迅速把浴室门打开。
浴室的中间放了一个大浴盆,浴盆中盛了一半水,水中是几件衣服。
陆守白认出其中有昨天自己淋湿换下的衣服。
浴盆边缘的地板满是水渍,还有清洗剂生成的泡沫。那股清洗剂的味道就是这里挥发出来的。
而苏晓,此时正跪坐在浴盆旁边的地板上,裙子都浸湿了。
仰头望见陆守白,小嘴一撇道:“呜,大哥哥,地太滑了。”
陆守白视线在苏晓和地面之间移动了下,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应该是正在洗衣服的苏晓听见他的声音,就慌着开门,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地面湿滑,于是摔倒……
“谁让你做这些的?”陆守白没发觉自己声音多了几分严肃。
“我……我……”苏晓声音颤抖着,怯懦的本性,使她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守白叹了口气,揉揉苏晓的小脑袋,柔和道:“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可以说说为什么要帮哥哥洗衣服吗,你又不是哥哥请来的保姆。”
苏晓垂着眼眸,如同一株防御姿态的含羞草,蜷缩起来保护自己周全:“我……想帮大哥哥做点事情……”
声音纤细得快要断掉,陆守白费了好大力才勉强听清楚。
陆守白有些沉默,他该说些什么么?他能说些什么?
让他去苛责一位可怜的少女实现小小的愿望?他做不到。
“不……不可以吗?”苏晓的声音哽咽了,明晰的大眼睛中渗出珍珠般的晶莹。
陆守白小心翼翼地拭去苏晓眼角的泪水,用极温柔的语调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做什么都可以哦。晓晓乖,谢谢你帮哥哥洗衣服。”
“真的吗?”苏晓还在哽咽。
“嗯,晓晓的心意哥哥明白。晓晓那么懂事,哥哥很开心。可是也要量力而行啊。如果因此受伤,哥哥会内疚的。”陆守白边说,边轻轻把苏晓搀扶起来。
苏晓任由陆守白托着腋窝,将她半搀半抱放在客厅的座椅上,呢喃地说:“大哥哥真好,谢谢大哥哥……”
陆守白就揶揄笑道:“还道谢,这是拿哥哥当外人呢?”
“才不是!哥哥是晓晓,第二喜欢的人了!!”苏晓立刻反驳道。
“第一是爸爸妈妈……”
说到这,苏晓有一些失落。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些不愉快抛诸脑后了。
她看到陆守白抄起拖把,干净利落地拖去地板上的水渍,又打开阳台的窗户,清爽的风拂过鼻端,浓浓清洗剂的味道顿时减轻不少。
大哥哥好像一个魔法师,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搞砸的局面恢复如初。
“哥哥……”苏晓轻轻唤道。
“怎么了?”在浴室清理的陆守白应了声。
“亲密无间的人之间,是怎样表达谢意的呢。”因为陆守白说,谢谢是受到“外人”帮助“无以回报”时常用的陌生的敬语。
苏晓深以为然,因为记忆中,爸爸妈妈之间就从没用过谢谢。
“硬要一个答案的话……”陆守白顿了顿:“那就是‘不需要’。”
“不需要?”
“语言只是表达情绪的一种工具。若你的一次皱眉,一个微笑中所隐藏的含义,都被亲密的……朋友,一眼看穿。那又何必画蛇添足,说一句‘谢谢’呢。”
在说到“亲密的”一处时,陆守白脑海中浮现出数个代表着“亲密”的名词。恋人,伙伴,等等……最终,他说了朋友。
这其实是不太准确的,因为陆守白对于亲密关系的理解,完全是他从与陆夜泠日夜相处里得来的。而正常朋友之间,具体关系是怎么样的,陆守白倒一知半解。
他的朋友很少。
唐祯意算一个。
“哦……”苏晓听得云里雾里,最后胡乱总结道:“亲密无间,就可以把心思藏起来嘛……可我还是想表达出来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听完苏晓的话,陆守白莫名想到唐祯意的那句“藏起来的,才更真实”。她在藏什么,又因何藏匿呢?
“这个,顺其自然就好了吧……”陆守白也不知道在回答哪句话。
“哥哥。”苏晓的轻灵的嗓音将陆守白的思维拉回现实。
“怎么了?”
“脚,好痛。”苏晓红着眼睛,剧烈的疼痛差点把她的眼泪逼出来。
陆守白放下手中工作,从浴室走出,半蹲在苏晓面前:“是左脚吗?”
“嗯,痛死了。我就想换个坐姿……”
陆守白先帮苏晓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手小心翼翼覆在其脚腕一处:“这里痛吗?”
“嗯!”
“还好,看样子没有伤到骨头。”陆守白目不转睛地端详着那白皙的脚腕许久,终于长释一口气道。
“以前我扭到脚,都有妈妈帮我揉的。”苏晓轻声道。
“阿姨,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对呀,妈妈简直是世界上最温柔最美丽的女人。每次我贪玩扭伤脚,都是妈妈给揉。还有,妈妈会抱着我睡觉,讲睡前故事。而且,妈妈的厨艺也很棒,和哥哥一样……”
“还有爸爸,虽然由于工作关系,他总是一副古板严厉,不苟言笑的模样,可我知道,他总爱把好吃的留给妈妈和我。哪怕工作到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为了我和妈妈,也从不肯喊累。爸爸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说到爸爸妈妈,苏晓一反羞怯胆小的姿态,眼睛大而有神,陷入某种幸福的回忆之中。滔滔不绝的,根本停不下来。
而陆守白只是微笑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一两句。
等到苏晓兴奋退潮,陆守白柔声问道:“脚还痛嘛?”
“好像,不太疼了……好神奇。”苏晓愕然发现,真的没那么疼了。
“刚才的痛,更多应该是血流不畅导致的。摔倒后又一直保持跪坐姿势,使得脚腕呈反曲的状态,可能压迫住了神经,和蹲久了腿会麻一个道理。”
“哦,大哥哥懂得好多!”苏晓不无崇拜地道。
“没有啦,算是久病成医吧……以前经常打架受伤来着。”陆守白挠挠脸颊。
初中算是他打架最频繁的时期。当时班内优生,差生以及一些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混混,每个群体都结成了一个小圈子,有意识地排外,欺压别圈之人。
而陆守白,成绩不好也不差,也有别于混混,是班内唯一一个没有拉帮结派的自由人。
特殊的身份从未带来任何的便利,反而处处受到排挤。
找成绩好的同学问问题,经常会被当空气无视。课桌变成垃圾桶,午休时椅子让人撤走,今天丢个笔芯,明天丢个橡皮之类的,都是家常便饭。
这些陆守白都可以忍。
但有些混混的玩笑,说什么他爸妈早就死了,有一个自闭症的妹妹啊什么的,却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这种情况下,陆守白是一定要出手的。尽管多时,他都是被打的最惨的那一个。对方人太多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但陆守白会发疯似的死盯口出不逊者揍,一场架下来,那人的伤多半比他轻不了多少。
后来,这样的事情多了,也便没人敢触碰陆守白的底线。不过他仍然是那个,不属于任何圈子的特别存在。
“打架是不对的哦。”苏晓一听陆守白会因此受伤,急忙说道。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诉诸武力解决问题。”陆守白笑了笑道。
“嗯!”苏晓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对了,哥哥,请让晓晓把衣服洗完吧,晓晓保证不会出问题的!”
“噗,刚刚我已经搞定了,衣服用洗衣机就好了啊,没必要手洗的。”陆守白苦笑一声,宠溺地摸了摸苏晓的脑袋。
不过,苏晓接下来的话,却令陆守白心头一震,抚摸的手停下了。
“洗衣机?那是什么东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