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的心情他深有体会。父母的抛弃,使她极其渴望亲情,却又始终求而不得。由此衍化而成无穷无尽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无时无刻不啮食着她薄弱的心理防线,给她一种心理暗示:自己孑然一身,无枝可依。
这种心理的外在表现,可以用两个字概括:自卑。
自卑到,明明受了伤,却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有没有给别人带来麻烦。
自轻自贱,妄自菲薄,这是陆守白曾记忆深刻的痛苦感受。唯一不同的是,陆守白有妹妹,这根牢固的精神支柱,而苏晓,便只能凭借意志力负隅顽抗。
陆守白趁苏晓心旌摇摆之际,一鼓作气,温柔道:“晓晓。你有着怎样的过往,我无从得知,只好和你说说我的过去。”
“他们消失得突然而彻底,连留下那封信,都只写了一半。我也悲伤过,无助过,愤怒过,甚至绝望……”
“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有爸爸妈妈,而我没有;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可以撒娇任性,有父母疼爱,但我不行;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过生日的时候都有亲人陪伴,我却连知道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生日时间都是奢望;为什么别人家过年的时候是其乐融融,圆满幸福,我就只能在冷清清的厨房,陪夜夜包饺子……”
“然而你知道吗,现在我却不记恨他们。无论如何,是父母的爱,将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他们给了我们最宝贵的生命,有什么比这更浓烈的希冀,更深沉的爱呢?若非有难言之隐,又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爱的结晶呢。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他们,问清楚原由。在那之前,我们没必要妄自菲薄,不是吗?”
陆守白的话看似繁多,其实总结下来,只有一句,人生来平等,如果连你都看轻自己,那么别人就会当你一钱不值。
“这是,真的吗?从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
苏晓哽咽了。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陆守白的话像一把钥匙,无意间打开了封闭她已久的囚笼,更是一副解药,挽救了一个于破碎之际,渴望救赎的灵魂。
她眼中仍旧蓄满泪水,却是为了释怀和激动而流的了。
“当然是真的,像晓晓这么聪慧漂亮的女孩,爱还来不及呢。”陆守白轻轻拭去苏晓的泪水,安慰道。
“对了,今天的事情,我知道道歉解决不了问题,如果骂我会让你好受些,那你就骂吧。”陆守白显然知道此时此刻不是说这件事的最好时机,但还是想尽早说清楚。
发觉陆守白温热的指尖,和耳边传来的温柔声音,苏晓的身体一阵战栗。
曾几何时,她尚能在亲人的臂弯下,享受这样的温暖。曾几何时,她只能餐风饮露,颠沛流离,思考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
就在她悲观的认为,自己已然不配拥有这份关怀之时,老天又仿佛在和她开玩笑,让她失而复得……
在漂泊流浪的那些日子里,她见识到太多的人情冷暖,遇到过无数的不公、欺凌。她清楚,没有人在乎一个流浪者的尊严,更别说向她道歉了。她习惯了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有人会这么温柔的对待她,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大哥哥方才找我,就是为了那件事?”忽然,苏晓美目微睁,问道。
“是啊,我当时不知道你在里边。”陆守白实话实说。
苏晓没有回应,陆守白只当她是生气了,于是试探着问道:“额……地上凉,要不你坐沙发上?”
苏晓沉默着,但也缓缓起身,坐了上去。
“等填饱肚子,我带你去买点衣服和日用品什么的,以后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说罢,陆守白便想先离开,可还没踏出两步,又停了下来。
一回头,只见苏晓直直地凝视着他,用纤细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他的衣角。
“怎么了?”陆守白耐心地问道。
“你能抱抱我吗?”
苏晓呢喃道,“像妈妈那样。”
闻言,陆守白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尽管苏晓还是一个小女孩,但已然亭亭玉立。做那么亲密的动作,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这种事情通常都是女生比较吃亏吧?
陆守白脑海中浮现出浴室里的画面,吓得他赶紧摇了摇头。
“果然不行吗?”苏晓有些许遗憾:“好想再体验一下那种温暖啊,算了算了,大哥哥就当我开玩笑的。”
“为什么?”陆守白下意识问了句。
“因为让大哥哥为难的事情,我不想做呀。”苏晓笑道,笑容像炎夏的一习凉风,使人灵台清明。
这反倒让陆守白有一些负疚。
“只是拥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陆守白上身稍稍前倾,手臂穿过苏晓的肩膀,双手在她腰际汇合。
双臂轻轻收紧,只觉得惊人的柔软。肌肤相触之处,有如棉花绵软。
由于刚刚洗浴过,苏晓齐腰的长发,散逸出似有似无的茉莉香波的味道。
这熟悉而新鲜的味道,让陆守白想到了妹妹。
……
记忆中画面泛黄,不知是时间侵蚀,还是美化过的痕迹。
多是妹妹躺在床上,向昏昏欲睡的哥哥私语。
叽叽喳喳,嘀嘀咕咕,像只小麻雀。
累了一天的哥哥,很难做到一一回应妹妹的问题。
妹妹就会赌气撒娇。
然后弯着腰往他怀里钻。
即使是儿时回忆,依旧感触清晰如昨日。
或许只有两颗心的依偎,才会让迷途的人知晓,这世界尚不是伪相,自己的脉搏还在跳动。
……
陆守白嗅到苏晓身上的茉莉花香。
无端地,胸口升腾起一团火焰。
陆守白好像能理解苏晓的心情了。
他缓缓说道:“这样就可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家人的,下次,就让他们亲自抱着你吧。”
苏晓深深凝望着着陆守白,虽然他的脸看不出表情,可就是令她感到安心。
苏晓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噗哧一下笑了。她知道,陆守白心中绝对不那么平静,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陆守白的耳尖都有些泛红。
苏晓殷红的嘴唇凑到陆守白的耳边说道:“哥哥,谢谢你,我差点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这动作让陆守白有些害羞,快要保持不住故作的冷静了。
“好,好啦,再不放开我,饭菜都快凉了。”发现自己的脸烫的厉害,陆守白窘迫的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嗯,”苏晓羞答答的应声,双颊也是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不过,就在她要松手的那一刻,身体却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卧室的门开了。
一个比例恰到好处的身影走出。
正是一袭黑裙黑靴,利落精致的陆夜泠。
却说陆夜泠视线扫过两人后,无瑕的脸蛋上开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小手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当我嫂子!
“夜夜!”苏晓失声道。
“夜夜?”某人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叫她出来?”
陆守白的意思是喊陆夜泠吃饭。
“不是,是夜夜,她在你身后啊!”苏晓“唰”的一下跳起来,与陆守白拉开距离。
“啊?”陆守白条件反射的望向身后,果然看到了一张愤怒的小脸,而且还越来越大!
因为陆夜泠直接逼近陆守白的双眼,恶狠狠的道:“蠢哥哥,居然对未成年少女下手!”
“我没有,我……”
“你什么你,大变态,色情狂,是不是也早就YY自己娇小可爱沉鱼落雁超凡脱俗的完美的妹妹了?”
“你……”
“休想,我才不要让色狼哥哥左拥右抱,哼。”
陆守白,“……”
陆夜泠双手叉腰,并俯下上半身,使自己能正对着哥哥的脸,凿凿有据地嘲讽道:“哈,没话说了,被我说中了吧?”
“你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吗?”陆守白无奈的回了句。
“哦,那你是觉得本公主的裁决有失公允了?”陆夜泠用电视剧中女王的口吻道。
“公主殿下的裁决固然公正,”陆守白的声音波澜不惊,顺着陆夜泠的话讲道:“我只是提议,裁决的过程中,能否稍微听一下当事人的陈述。”
“哦,将来听听?”
陆夜泠兴致盎然的说,嘴角上扬带着一丝挑衅。
事情发展到这里,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可以说陆夜泠从一开始就相信哥哥的为人,但信任归信任,嘴上总要分个高下。
“第一点,我和苏晓之间简直比雪还纯洁,对于公主殿下罗列的第一款罪名,我的回答是,我没有,我不是,我拒绝。”陆守白首先打出一发否定三连。
“第二,我再怎么变态,也是你的哥哥。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只是想借机夸一下自己吧。好了,我的陈述完了。”
“好的,既然当事人已经讲完了。接下来,本公主就要宣读裁判书了。”陆夜泠清了清嗓子,变魔术般拿出了一张白纸,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经过天下第一公主裁决所全体议员商讨,本裁决所宣布:判处原告陆守白无期徒刑,在其心里执行。服刑期间,要求对妹妹温柔体贴,要做到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要守护妹妹一辈子,不得欺负妹妹,特别是强迫妹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PS:此裁决书即刻生效,永不失效。嗯嗯,明白了么?”
明白了才怪,槽点太多了好吗!
陆守白瞧着古灵精怪的妹妹,轻笑道:“傻妹妹,我当然明白。但你要知道,就算是哥哥,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啊……不过,哥哥保证,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永远是我的公主。”
说着,手放在陆夜泠的头顶揉了揉。
陆夜泠半眯起眼,瞳孔里宛如有荧光闪烁:“哼哼哼,这次勉强饶过你了。”
这在普通人眼中有点中二病的桥段,就是兄妹俩习惯的日常。陆夜泠喜欢以公主自称,哥哥陆守白是她最信任的骑士。
旁边苏晓的思维显然超越了普通人的范畴,她目光灼灼地瞧着陆夜泠,一脸崇拜和恍然大悟的道:“哇,原来夜夜竟然是公主吗?怪不得那么漂亮呢。”
……
餐桌上,陆守白兄妹并肩而坐,苏晓则坐在对面。
“尝尝看,”陆守白先夹起一块排骨放在苏晓的碗里,并依法夹了块给妹妹。
“谢谢大哥哥……呜,嗯啊~。”苏晓刚咀嚼了几下,就用手捂住嘴巴,但还是因受不了口腔中肆意扩散开来的味道,呻吟了一声,蹙起了清秀的眉。
这令人误会的声音让陆守白陆夜泠都望向了苏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