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死在这里吗?
意识渐趋模糊,手脚隐隐发冷。
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韩啸?韩啸!”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呢……
队长,别叫我了,我好困,要睡了……
“……韩啸!”
头顶突然被什么猛敲了一下。
当头一棒砸下来,稍微有点发蒙。
韩啸迷迷糊糊地抬眼,看见队长右手握着日轮刀,左手拿着一柄绿色的手杖。
1级封印物,生命法杖。
能通过敲打伤者头部在瞬间治愈全部伤口的超凡物品。
它出现在队长手里就意味着……
“欧若拉牺牲了,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队长神色冰冷而木然:“状态好点了就快点起来,我现在需要你的手套。”
韩啸吃力地靠着墙站起来:“我随时待命。”
“很好”,队长微微颔首:“过来。”
他们正身处一处古老角斗场的备战室。一路跨过无数同伴的遗体与被整齐切落的残肢,当阴暗的过道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借着微茫的月光,可以看见“那个生物”。
他静静地坐在擂台的正中央,周身遍布尸骸与血迹。
十二鬼月,下弦之六。
离他稍远处,稀稀拉拉站着几个身穿鬼杀队制服的队友,身体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明显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却仍在摇摇摆摆地活动。
“他左手发出的丝线能像操控木偶一样控制人的动作;右手发出的丝线比日轮刀还要坚硬,既可以用来限制我们的行动,也可以发出像剑一样的斩击。”,队长死死地盯着坐在地上的下弦六:“我们也不是没能用日轮刀造成伤害,但他似乎还有其他能力,可以修复日轮刀造成的损伤……”
“……队长,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用手套窃取我和下弦六之间的距离。”,队长紧紧地握着日轮刀的刀柄:“赌上S级英雄的荣誉,我会一刀砍下他的脑袋……用我祖传的火之神神乐。”
“明白了。”,韩啸握紧右拳,戴着的手套开始发出淡淡的荧光:“我准备好了。”
队长看看韩啸,又看看下弦六。
深深地吸气,长长地吐息。
“等我的信号。”
他拔刀冲了出去。
……
队长的情况很不妙。
遍布空中的丝线锋利危险,却细小透明,难以看清,一旦被划伤就会遭受致命剧毒的侵染。密密麻麻的丝线构成错综复杂的蛛网,下弦六远远地坐在最里面,低垂的眼眸像是要睡着了一样。只有手指,做出细微的动作。
那是在操纵失去意识的傀儡向队长靠近。
月光下,队长艰难地旋转着,日轮刀上隐约泛起渺茫的水汽。
水之呼吸,生生流转。
每转一圈,下一次斩击的威力就会提升一分。
空荡的场地上,下弦六的丝线闪烁着幽幽的寒光。
在躲过了一次傀儡的斩击之后,队长似乎是操作失误,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虽然勉强控制住没有撞上丝线,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停滞,周围的傀儡发现了机会,以人体自身不可能实现的角度发出了斩击,几柄日轮刀齐齐砍向动弹不得的队长。
千钧一发之际,队长突然大喊一声:“韩啸!”
韩啸立刻伸出右手,做出攫取的动作。
他窃走了队长和下弦六之间的距离。
下一秒,几柄日轮刀碰撞在一起,擦出激烈的火花。
队长的身影却骤然出现在几十米之外的下弦六面前。
他已经调整好了呼吸,日轮刀上缠绕着灼热的阳炎。在他的额角,悄然浮现出透支生命的斑纹。又有密密麻麻的咒印从他的右肩处生成,一路向下蔓延到右手,这将强化这次斩击的力量。
“火之神神乐,圆舞!”
他高声地怒吼,像是燃烧的雄狮。
作为回应,下弦六微微抬起了低垂的眼眸。
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嘲讽与施舍般的怜悯。
日轮刀划过下弦六的脖颈,刀刃顺滑地流过。
感受到手感的队长却是瞳孔一缩。
下弦六的头颅顺利地离开了身体。
在半空中,它崩解为丝线,化为虚无。
留在原地的无头躯体也飞速瘫软。
与之相对的,一道身影从角斗场深处的黑暗中缓缓走出。
他穿着淡蓝色的和服,步履从容。
下弦六!
从一开始坐在擂台中央的就只是个替身!
此刻,强行转化了呼吸方式的队长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
而他周身的丝线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
淡漠的声音从下弦六口中发出:
“我是线线果实的能力者,我的丝线能做到的事远多于血鬼术所能达到的地步……”
“再见了,灶门炭炙狼……你也就这样吧。”
血色的丝线猛然收紧,在空中划出猩红的残影。
血鬼术,刻丝牢。
“队长——”
韩啸发出悲痛的呼喊。
手套的能力已经用过,自己的其他技能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已经……走投无路了。
韩啸回忆起自己这半生的起落。
六岁在武魂殿觉醒武魂,十三岁学会第一个斗技,十五岁加入守护局成为预备队员,二十岁预备队员转正,喝下序列魔药成为一名【偷盗者】……
如今自己二十五岁,本该拥有不可限量的前途。可摆在自己面前的未来似乎只剩下被丝线切割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好不甘心……
韩啸绝望地看着丝线切入队长的身体。
可就在这个瞬间,异变陡生!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画面没有出现。队长挥刀的身影毫无征兆地融化成了不成形状的“黑泥”,血丝切过,黑泥四分五裂,从缝隙间直直地坠下,落到地面,在月光的照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融。
另一边,在场外操纵丝线的下弦六的身后,一道身影从黑暗深处奔出!
是队长!
S级英雄,灶门炭炙狼!
他挟带着燃烧的焰浪,拖刀于身后,刀身上的阳炎在空中留下绵延的光轨,一个闪烁就冲到了下弦六的身后。
下一秒,日轮刀划出完美的弧线,直砍向下弦六毫无防备的后颈!
一刀两断!
下弦六的头被斩得高高地飞了出去。
然而,即便是头颅被斩飞,下弦六的表情也依旧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
甚至,在空中翻转的时候,他还转动眼珠,和保持着挥刀姿势的队长进行了对视。
看见队长身边漂浮的“那个东西”,他轻轻地挑眉:
“……原来如此。”
……
地面上,队长收刀而立。
四个魂环静静地悬浮在他的身侧,其中一个放出的光芒还未完全消退。
第二魂技·影替身!
配合火之神神乐·烈日红镜!
虽然用日轮刀斩断了下弦六的脖颈,炭炙狼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皱紧眉头,盯着空中下弦六的头:
“……啧。”
右手再度抚上日轮刀的刀柄:
“竟然是替身术,你会的还蛮多的嘛。”
砰——
立在队长身侧的无头尸体与空中的头颅齐齐地爆出一阵烟雾,两截原木从雾中落出,砸在地上。
下弦六的身影在决斗场的另一头显现出来。
他的状态并不是太好,身上燃烧着橘黄的火焰。
队长刚才那一击,他并没有完全躲掉。
“是我小瞧你了。”他的眼眸中泛起幽幽的蓝光:“到底是S级英雄。”
他张开双臂,作出拥抱的姿势,和服的下摆张开,仿佛展翅的大鸟。
密密麻麻的丝线从宽大的袖口处涌出,迅速发散开来,像是分流的河水,在银色的月光下铺展,逐渐变细,直至融入空气,仅剩寒光,摇曳在微冷的夜风中。
下弦六双脚离地,悬浮在空中。
血色从他的背后浸出,沿着线网漫溯而上,原本透明的丝线在月光下渐显出妖异地血红,这才发现原来周围早已被丝线包裹。一个巨大的血茧在角斗场的擂台上缓缓成型。
血丝如潮。
身穿蓝色和服的下弦六看起来像是攀附在血色蛛网上的淡蓝蜘蛛。
他开始动了。
丝线的牵引下,他移动速度飞快,身形拉扯出道道残影。
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地回荡着:
“……我曾用这一招……一次性……击杀了12名……A级英雄……炭炙狼……你会为我的这份名单……再添一分辉煌……”
伴随着他的宣告,四下的血丝动了起来。
约四分之一的部分向着上空伸去,在那里,它们凝成一团波动的血球。
“螺旋丸吗……真是令人怀念啊。”
地面上,队长握着日轮刀。
按理说,已经接连转化过呼吸型的他应该已经没有行动能力了。
但他却似乎并不紧张。
在他的周身,没有汇向上空的丝线令人不安地涌动着。
他仿佛站在赤色的漩涡之中。
“差不多也该到了吧……”
他喃喃自语,目光穿过层层丝线,看向未知的某处。
……
韩啸一直躲在角落里。
这种层次的战斗已经不是他可以介入的了。
他只能戴着手套,握着生命法杖,小心翼翼地蜷缩在角落里,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不发出声音,有人发出声音。
悠长的吐息声从不远处传来。
韩啸打着胆子探头去看:在离他大概十米左右的距离,一位有着金色头发的陌生少年站在一片空地的中央。
月色下,他闭目而立,低头作出冲锋的姿态。
金色的日轮刀悬在腰间,他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电弧在刀鞘上跃动,闪烁出耀眼的火花。
淡淡的白色蒸汽从他的嘴角溢出。
呼吸之间,有风雷声。
他是谁?
韩啸突然想起来了。
这家伙是学园都市的实习生,据说是学园都市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但韩啸并不清楚他的具体实力。
……他想干什么?
韩啸有着隐约的猜测,但他不敢确定。
再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学生,不至于吧……
回应他的是实习生冷静的低语:
“雷之呼吸第一式。”
“霹雳一闪。”
电光冲天而起!直指向急速移动中的下弦六。一路上的血色丝线被直接破开,形同虚设。
平地之上起惊雷。
然而……
与其说是电光截断了黑影,不如说是黑影截断了电光。
少年的日轮刀停在距离下弦六的脖颈一公分左右的位置。
一根苍蓝色的手指停住了刀刃。
下弦六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勇气可嘉。”
头顶上,血色的螺旋丸已经成型,释放出巨大的风压。
血色的丝线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缠上了少年的身体,剧毒顺着丝线划开的伤口进入了少年的血液。
“只是,你还太弱了。”
少年不说话。
毒液让他有些乏力。
但他还是抬起头,毫不畏惧地和下弦六对视。
他的目光明亮而坚定。
下弦六有些厌恶地皱皱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个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身后响起,让他瞳孔一缩——
“你在看哪里啊?”
灼热的日轮刀裹杂着汹汹的烈焰,划开了下弦六的脖颈。
队长从阴影中钻出,在空中旋转着出刀,刀身上的火光如太阳般明亮。
第四魂技·影袭!
日之呼吸·拾壹之型日晕之龙·头舞!
下弦六的头颅抛出完美的曲线。
空中的丝线崩解成妖艳的血雾,无头的躯壳与头颅一同坠下,在地面上砸落又弹起,破碎成灰烬。
十二鬼月·下弦之六。
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