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雷威离去的背影,华清和问道:“师父,写诗与诗境,这两者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野老感觉华清和乖巧懂事,长得也很可爱漂亮,于是他摸了摸华清和脑袋,笑道:“我可没说收你做徒弟。”
“呃……”华清和身边没了雷威,面对这位陌生老人,他有些不知所措。
野老看着华清和迷茫的眼神,笑道:“但是你问我问题,我也会回答你。”
华清和当即以为野老在逗他玩,于是他一脸期待,等着野老的解答。
“不是现在。”
华清和问道:“那是?”
“一路上饿了吧,你先去打点水来,我给你做饭吃。”
“吃完后,我再告诉你。”
华清和顿时觉得野老十分亲切,他当即回道:“谢谢师父。”
然后又问道:“水桶在哪?”
“找找。”
华清和哦的一声,便往茅屋里寻找,进来以后,正厅的狭小出乎他的意料,屋内很暗,很黑,连张桌子都没有,只够坐两个人,然后他向左边的卧室探头看去,就一张单人小塌,湿气也很重,他缩回脖子,又走进右卧,右卧连床都没有,他一眼扫过,整个茅屋都没有水桶。
他出来后,发现了柴房,恍然大悟道:“我竟然忘了,水桶一般都放在厨房。”
他进入柴房,只有一口铁锅,灶台就是几块石头,旁边放着一个不大的木桶,还有一个方盒,里面都是大米,其余地方堆满了干柴,华清和松了口气:“好在不是很重。”
野老早就躺在竹椅上,看着华清和忙前忙后,见他提着桶出来后,便说道:“给你省点时间,去竹桥那边打水吧,记着,家里没有水缸,这桶水尽量打满。”
华清和咦的一声,问道:“师父怎知我要问在哪打水。”
野老苦笑摇头,并未置答。
过了一会,华清和回来了,他吃力的抱着水桶,走两步,便放下歇一歇,然后挪一挪,推一推,当慢慢地靠近篱院时,野老笑道:“清儿,你这水洒的有点多啊。”
华清和憨笑一声,双袖已经湿完,他想尽省力的办法打水过来,所以并不是很累。
然而一桶水只剩一半,野老笑道:“清儿歇着吧,我来做饭给你吃。”
华清和躺到了竹椅上,十分惬意,他不会做任何家务,这是他第一次打水,虽然有些笨拙,但好在没让野老失望。
没过多久,华清和睡着了。
醒来时,身上搭了一件素衣,他一皱鼻,立刻闻到一股股稀粥的香味,他睁眼一看,原来在他的脚下,有一碗白粥,而野老不知去处。
华清和端起这碗稀粥,他心里有些怅然:“在家里,粥都是肚子不舒服时才吃的。”
“鱼来了!”
华清和正在惆怅,忽然听到野老的声音。
循声看去,野老不知何时已到篱院门口,他没穿外衣,手里正提着两条鲫鱼。
“清儿先喝粥垫垫肚子,我去给你炖碗鱼汤。”
野老说完便进了柴房。
闻着阵阵的鱼香味,华清和十分高兴。
二人吃喝完毕后,野老没让华清和清扫残局,也没让他洗碗做事。
华清和只觉备受照顾,十分舒适,心想着除了住的地方差点,其他倒也不错。
“师父,你说饭后为我解答。”
“解答什么?”
“就是写诗和诗境有啥关联。”
野老笑道:“这个问题,等你明天能打满一桶水的时候,再说。”
华清和只好暂时作罢,心里也在不停思索办法。
下午华清和在茅屋附近转悠,熟悉了环境,知道野老还有不少邻居,不过都是附近的村民,其中在黄师塔村有个黄四娘下午还逛了过来,与野老搭话,并且认识了华清和。
当晚,由于右卧没有床,华清和只能跟着野老一起睡在左卧,好在华清和只有八岁,与野老挤在一个榻上,倒也能凑合着睡。
“清儿。”
“嗯?”华清和被野老抱在怀里,经过一天的相处,他感觉野老对他无微不至,心里真的很是开心。
“今天打水,穿过这么大一片竹林,肯定很累吧。”
“我给你揉揉肩。”
说完便搭在华清和肩上,轻轻揉了起来。
华清和只觉野老亲切,他说道:“我爹爹说师父很喜欢小孩,果然没错。”
野老却笑道:“你肯定还有很多问题问我吧。”
华清和嗯了一声,便问道:“其实我想了解很多,我茂政叔都没把我教明白。”
“你问问看。”
“我想知道,诗派是怎么来的,写诗可以提升诗境吗,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境界。”
“你明天想办法打满水,再说。”
“好!”
......
“师父,我把水打满了。”
第二天上午,华清和十分得意地把野老拉到柴房。
野老看着装满水的木桶,但周围地面没有水迹,他笑道:“清儿,你是一瓢一瓢地端来的么。”
华清和自信满满:“我是两瓢两瓢地端来的。”
野老哦的一声疑道:“你哪里多了个瓢?”
华清和指了指外面,道:“我去上游黄奶奶家,她家没有多的桶,只多了一个瓢,所以我借来了。”
“原来是四娘借给你的。”
野老明白过来了,他继续笑道:“也算是个办法。”
“师父,可以给我解答了吗?”
野老点头,笑道:“我现在解答你第一个问题,你问吧。”
华清和觉得机会难得,他心想:“我四岁学诗,立刻就进了平境,当时爹爹高兴哭了,把我抱着亲了又亲,茂政叔都说我是天才,为何我八岁了,一点没有荒废学诗,却始终没有进步呢?”
于是他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我爹爹,还有我茂政叔一直都在培养我写诗,都认为诗写得好就能提升诗境,这种观点对吗?”
野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啊?”华清和大眼一瞪,摸不着头脑。
野老看着可爱的华清和,笑着说道:“清儿,这个世界没有无本的交易,你每做好一件事,我便解答你一个问题,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但是师父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野老奇道:“我不是回答了么,摇头就是对,点头就是错。”
华清和摸了摸后脑,更加疑惑了:“怎么又对又错呢?”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华清和好奇心很重,而且心气也颇高,知道野老这般是考验他,他便问道:“师父今天还想让我做什么?”
“饭后再说。”
中午二人又是稀粥和鱼汤。
不过好在新鲜美味,华清和吃完,问道:“师父让我做什么,是洗碗,然后收拾屋子吗?”
野老登时来了兴致,他摇头道:“你去砍二十根竹子来。”
华清和喜道:“这个简单!”
看着华清和拎出柴刀,野老提醒道:“小心别伤了自己。”
华清和笑道:“我机灵着呢。”
“那好,挑瘦的劈。”
华清和点了点头,就往竹林去了。
一个下午过去了,华清和直到傍晚,才两根两根地把竹子拖进院子。
野老赞道:“做的不错。”
华清和将柴刀丢进厨房,自己像被抽空了力气,野老连忙让他坐了下来。
“师父,你白天为何摇头又点头。”
野老笑道:“看来你对诗境很执着。”
“我只是很喜欢学诗,但是诗境却是我爹爹对我的要求。”
华清和说的很慢,他继续道:“我心想着学诗可以提升诗境的话,那不就是两全其美么。”
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看着野老。
“诗歌源于生活,你只要有心留意,再多读读书,背背诗,加上自己的想法感悟等等,写诗对你来说,不成问题。”
“那诗境呢?写诗可以提升诗境吗?”
野老沉思片刻,回道:“如果就这个问题一直和你说下去,恐怕没有结果,最好是从诗派的缘起开始。”
华清和立即坐了起来:“师父,诗派到底是怎么来的。”
野老笑道:“你晚上给我捶背捏肩,我就回答你。”
华清和想起野老昨晚给自己揉肩,又想起今日他和自己做的交易,他登时明白过来,然后苦笑道:“师父,我怎么感觉我陷入你的圈套里了。”
野老抿嘴偷笑,没有置答。
......
当晚,华清和便撸起袖子,跟着野老的指示,在他身上按来按去。
“这边,右肩。”
“后腰。”
“还有后颈。”
华清和的一双小手捏的酸麻无比,但他没有叫苦,因为他发现野老的身体的确需要放松,所有他让捏的地方都硬邦邦的。
“清儿。”
听到野老喊他,华清和连忙回应:“嗯?”
“我听严公说,你家世代制琴,技艺为大唐至绝,一把雷琴价值万金。”
华清和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知道爹爹的琴能值多少钱,但我从小的生活,用我钰哥的话来说,就是养尊处优,天生的小少爷。”
野老笑道:“既然你是天生的小少爷,我却让你做这做那,你可有什么怨言?”
华清和听到这话,头摇的如同拨浪鼓,道:“怎么会呢,师父不是说咱俩是交易么,师父教我,我就给师父做事,这很公平。”
野老将手探到身后,摸了摸华清和的脑袋,笑道:“清儿你真的很乖巧,但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华清和听到这里,眼睛一转,嘿嘿笑道:“师父,咱俩要交易,你问我几个问题,你就得解答我几个问题。”
野老哈哈大笑:“可以,可以。”
“那你先问。”华清和窃喜不已。
“修行,无论是诗派,还是道派的,实则这条路大都是寒门子弟的追求,你家如此殷实,为何你爹爹还让你修行。”
华清和张开小口,有些吃惊:“大多是寒门子弟才追求修行?”
“不错,修行,就像科举,大多是寒门子弟的追求。”
“科举是千万人过独木桥,但修行就不一样了。”
“修行虽然很难,很苦,但考不上功名的寒门子弟,唯有修行获得一定本事以后,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只有很少一部分家境殷实的人,才会把修行当做喜好。”
说完他扭过身来,笑道:“难道你爹爹是让你把修行当作兴趣爱好?”
华清和又摇了摇头:“爹爹如果只让我当兴趣爱好,又怎会经常独自叹息流泪呢?”
“你爹爹叹息流泪?为何?”
“他最近这些天,见我四年没有进步,就常常夜里一个人躲在书房叹息,甚至哭泣。”
“你怎么知道?”
“我几次起夜的时候,都经过爹爹的书房,看他还亮着烛光,就偷听到了。”
野老面生疑虑:“清儿,你家可是得罪了什么大仇人?”
华清和直摇头:“怎么会,我爹爹为人爽朗大方,贤名远播,怎会有什么仇人。”
“再说我还有位二叔,是我爹爹的生死兄弟,他是华阳道派掌门,有我二叔在,天下谁敢欺负我爹爹。”
野老惊道:“韦景昭?”
华清和点头道:“对,就是华阳道派第二位掌门,天下谁能比他厉害。”
野老十分疑惑:“那就奇怪了,要说韦先生在,你家不可能树敌。”
“但是提升诗境,难道为了不是武境?”
“这不可能啊!”
见到野老自言自语,华清和提醒道:“师父,你问我两个问题了。”
“该我了。”
野老看着华清和,笑道:“再让我问最后一个。”
“就一个。”
华清和想了一下,小声说道:“好吧。”
“你为何不姓雷,而姓华?”
听到这个问题,华清和眼里闪过一丝忧伤,但随即消散,他更正道:“师父,不是华山的华,是华夏的华。”
野老先是哦的一声疑问,转而又是一声哦的明白,他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看来雷公对你寄予厚望啊。”
华清和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个大哥,名叫雷钰,他就没有学诗,只跟着爹爹学习制琴。”
“那雷公为何只对你的诗境有要求,而且还如此急切呢。”
华清和摇了摇头:“爹爹说,等我再大一些才会告诉我。”
“雷公有没有说,让你诗境到哪一步才行?”
“爹爹说……”
华清和思索起来,过了会,他想了起来:“爹爹说,要我到羽化才行。”
听到这里,野老惊奇不已:“果然是为了武境!”
“可是什么对手,值得到羽化才能对付呢?”
“而且等清儿到羽化,那得多少年以后了,如果是仇家,谁会等你这么久呢?”
野老不停自言自语,但怎么也想不通。
见到野老又走神了,华清和嘴一撅,如同一只小老虎,他问道:“师父,你问我几个问题了?”
野老猛然回过神来,他哈哈一笑,然后眼睛一闭,扭转身去便呼呼睡着了。
“师父!师父!”
“你不准耍赖皮!”
华清和虽然嘴上不乐意,但也没有继续惊扰他,因为他发现野老真的睡着了。
......
又是一天早上。
华清和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正中间,身上的被子给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师父呢?”
“昨晚我记得我睡在床尾了,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中。”
“不过我昨晚睡得很好。”
于是他下床,穿衣后正打算出门洗漱,发现野老背对着屋门,坐在院子里,手里正盘弄着他昨天砍来的竹子。
“师父。”
华清和喊了一声,可是野老仍然在做事,没有听见。
“这么近都没听见。”
华清和轻叹一声:“师父耳背更严重了。”
今天仍然秋高气爽,在竹林旁居住,真是惬意。
华清和走近野老,他才发现:“清儿,醒啦,昨晚睡得可好?”
“师父你是不是很早就起来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华清和发现野老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刀,这把小刀只有寸许长,没有弯度,刀身上还刻有一些细小的文字,显得精致美观。
野老笑道:“你昨晚睡觉打拳击,我实在没地睡了,就提前出来帮你做个竹床。”
“今晚你就不用跟我一起睡了。”
华清和惊道:“原来师父让我砍竹子,是为了让我有床睡。”
野老哂道:“错,是为了我有床睡,两晚上没睡好了。”
华清和憨笑一声,摸摸后脑,有些不好意思。
“我给你做竹床,今天午饭你来。”
华清和目瞪口呆:“师父,我不会做饭。”
“别废话,赶紧去打水,抓鱼,生火,做饭。”
“还吃鱼啊!”华清和有些腻了。
“不然吃什么,只有这条小溪,我们也没钱买肉。”
华清和从腰里摸出一块碎银,喜道:“我有啊。”
却见野老摇头道:“不行,我答应过你爹,不能让你离开浣花溪。”
华清和低下头去,没精打采道:“好吧,那我先去打水。”
华清和现在熟练多了,两个瓢端着,来回跑了七八趟,便把一桶水打满了。
他从柴房拿出来鱼篓和竹叉,走之前,他回头看向正在编织的野老。
“师父。”
“师父。”
“何事?”喊了两声,野老才抬起头来。
“昨晚你一下子就睡着了,还没和我讲诗派的起源呢。”
“晚上再说。”
华清和见野老专心致志,他无可奈何,只好往浣花溪走去。
来到溪边,他找了好几个地方,溪水都很浅,没看到有鱼,上游他之前去黄四娘家时,看过,水也很浅。
于是他顺着溪水往下,走了很久,除了一些小泥鳅,怎么都没看到大鱼的踪迹。
“鱼儿,快快出来。”
好不容易,他终于看到一处溪水,水深尺许,有几条大点的鱼正在里面游荡。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盯着最大的那条鱼,举叉便刺:“招!”
可惜刺空了,鱼的速度很快。
他赶紧跟着刺了几下,仍然没有刺到。
“好急人!”
他跟着鱼的游向,追了好远,正准备再行抓捕,一不留神,鱼忽然不见了,放眼看去,也不知去哪了。
此时日光变烈,华清和有些无可奈何,他一抬头,发现前方是一个小坡,水竟流入小坡下方的洞穴里了。
洞穴很小,华清和只能作罢,他走上小坡,发现面前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往远处定睛一看,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走到成都西城门了。
华清和望着眼前的成都城,有些纠结:“吃了两天的鲫鱼,有些腻了,既然都走到这了,要不我进城去买点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