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听见两人的对话，看向范星。“这是生了？”
范星点头。“你走那天白天晚上生的，是个男孩，爹给起了个名字叫留成。”说到这，范星脸上不免有丝难过。
她想起死在土匪手里的自家哥哥了，哥哥在时，虽然有点混不吝的，只是对她这个妹妹还是很好的。
杨凌走过去搂着她，一边握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慰她。好在她没有伤感多久，肚子就咕咕响了起来。
正好冯永芳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空锅。
棉花上前接过锅，倒了点水，然后把刚刚熄灭的火引燃，把锅放上去。
“都过来这边吧，火边好歹暖和点。”
闻言他们都围坐在锅边，大口吃着馒头。
杨凌把口袋提过来，把里面包好的牛肉拿出来。
？？？？？？
有馒头就算了，居然有牛肉。
这都两个多月过去了，差点饿死不说，中间更是一度要断粮了。今天居然看到了牛肉。
这次没有等杨凌出声，他们就各自伸手拿了一片牛肉塞在嘴里。
然后发出满足的喟叹。
“乖乖，我有多长时间没吃到牛肉了，我第一次发现牛肉这么好吃！”说这话的是范有发。
杨铁柱也跟着点头。
棉花则一脸好奇地问。“石头，这些东西是哪来的？还有你那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前面情况很好？”
杨凌摇摇头。
“前面就是洛阳了，按我们的速度最快也得八九天。我自己一个人的脚程快，来回也跑了差不多快三天。
那天我跑了一晚没见到人影，然后我又跑了一个白天。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到了洛阳城。”
范有发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城里咋样？”
杨铁柱他们也是一样的疑惑。现在他们最关心的就是城里的情况怎么样。灾民能不能进去，进去的话能不能领到政府的救济粮。
“城我是进去了，只是···”
棉花急得拍了一下杨凌的肩膀。“只是什么？别卖关子呀，你要急死我啊？”
“只是我不是从城门口进去的，我是晚上偷偷从城墙上过去了。”
“啊？怎么回事儿？”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反正不是洛阳本地人不能进城。”
顿时众人感觉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栓柱有点激动。“这我们还逃个什么劲？等死得了！”
杨凌捏起一片牛肉送进嘴里。现在吃喝已经不愁了，只是刚刚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洛阳城也不一定安全。十来天前他们可刚刚经历一起轰炸。那里离洛阳可不远。
得，他偷的那几张身份证明没用了，白费功夫了。
只是不能把洛阳当做终点，那就得往更远的地方走，洛阳往西最安全的地方还属于陕西。那里有我方的军队驻扎。
想到这，杨凌“嚯”的一下起身。
“大家抓紧吃，争取早点到洛阳。到洛阳修整些日子咱就继续走，咱们去陕西，陕西有我方军队驻扎，那里安全。”
杨凌看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在那里，催促道：“快些吃，我们马上离开。这里离我们遭遇轰炸的地方可不远，咱们还在这里停好几天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这里就会成为战场。”
这下听到这里有可能会成为战场，也不用杨凌催了。
大家就着刚刚有点温热的水，一人吃了两个馒头，就开始收拾窝棚。
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杨凌他们一大家子人，就已经出发了。
刚刚下完大雪的路，还很不好走。路上只有寥寥一些人。大多都是背着行囊的灾民，不往前就没活路了。
像杨凌他们一大家子人还拉着板车的没有几家。
他们一路上在雪地里艰难前行，到了晚上还没有走出下过雪的范围。
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走。
路上杨凌他们竟然意外遇到范家以前的长工瞎鹿，还有他的两个孩子留保和铃铛。
遇到瞎鹿他们的时候，瞎鹿饿得瘦骨伶仃像骷髅一样，两个孩子好点，可也是皮包骨了。
要是没有遇到杨凌他们，估摸着倒地上就起不来了。
遇到瞎鹿那边是他们从聚集地离开第二天。
当时他们一刻不停地走，路上都是雪，也没地好停。没法生火做饭，只能吃冷硬的馒头。
路上也看到不少倒在路边的尸体。
杨凌他们都麻木了，从村子里出来的这些日子。他们没有见着一万，也见好几千了。哪天路上见不到死人。
就在他们啃着冷冰冰的馒头时，就见前面带着两个小孩的大人突然倒了下去。
两个小孩急忙趴在大人身上哭喊起来：“爹！你起来啊！”
拴柱听着声音感觉有点耳熟，有点像是瞎鹿家的儿子留保的声音。就走上前仔细瞅了瞅两个哭喊的孩子。
嘿，还真是留保和铃铛，那刚刚倒地上的是？
连忙把地上的人翻了个身，露出一张像骷髅一样的脸，仔细辨认能看出瞎鹿的轮廓。连忙朝着范有发挥手。“东家!东家!你快过来，是瞎鹿！”
两个小孩应该也是认出栓柱是一个村的熟人了，没有再哭闹，只是一边抽泣着，一边用因为瘦弱显得越发大的眼睛求助的看着栓柱。
栓柱忍不住别过头。
“瞎鹿？那他咋样，是死了吗？”范有发问了一句。
栓柱小心的把手伸到鼻子下面，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松了口气。
“没呢，还活着。东家，咋办？”
范有发也不知道咋办啊。不救吧，好歹是熟人，也没那么狠心。救吧，看着大的小的一共三口人，这就是三张嘴啊。他们自家还都是靠着杨凌才有吃的，没有饿死在路上。只是看着两个孩子，那句“不管了”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正当他为难时，杨凌开口了。
“栓柱，你先喂点水给他，看能不能缓过来。”
栓柱随即把腰边挂着的水囊取下来，喂给瞎鹿。
只见他先是无意识的喝了一口，然后就是大口大口的吞咽，过来几分钟慢慢的缓了过来。
不是说那水是仙丹，一喝就见效。而是大家喝的水都让杨凌放了点糖。
瞎鹿就是缺吃少喝，身体受不了一下子昏了过去。要是没人管就得死在路边。只是当下喂了点糖水好歹缓过来了。
栓柱见瞎鹿醒过来了，就把剩的那点水递给眼巴巴望着的留保。留保拿到水囊先是喂给了铃铛，等铃铛喝过之后才把剩下的水喝光。懂事的让人有点心疼。
瞎鹿睁开眼先是找了圈孩子，见孩子在身边才注意到面前的栓柱。
他勉强站起身。
“栓柱？咋是你？你不是和东家一起吗？”
栓柱朝着瞎鹿身后努努嘴。“东家这不就过来了嘛。”
瞎鹿还没转身，杨凌他们就拉着板车过来了。
范有发拍了拍他的肩膀。“醒了就好。”说完把他刚刚还没吃完的馒头塞到瞎鹿手里。
瞎鹿看着手里的馒头，以前对于范有发的怨念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低着头，忍着泪意。把那点馒头掰成两半递给留保和铃铛。
“谢谢东家。”
栓柱见他把馒头递给孩子，自己一点没留，就把自己的递过去。只是他吃的比较埋汰，馒头都黑黢黢的了。
杨凌忙拦了下来。“你还是自己吃吧。”说着把自己还剩大半的馒头递过去。
瞎鹿顺着馒头看过去，见杨凌和范星站在一起。犹豫着接过馒头问范有发：“东家，这是？”
“哦，这是我女婿杨凌，隔壁刘家村的，多亏他我们一家才能走到这里。”范有发说完又给他介绍了杨家父母和柳儿。
瞎鹿这才知道范家的大小姐居然在这这种时候匆匆成婚了。还没有灾荒时，他和花枝还在想，范家大小姐肯定会声势浩大的嫁给一个城里的大少爷，然后成为冯永芳一样的地主太太。没想到会嫁给了同样逃荒的灾民。
不过看着在灾时都身强体壮，神采奕奕的杨凌，就知道他一定是个本事人。不是本事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能吃上白面馒头。东家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吃着东西。顺带着拉着两个孩子跟着前进的板车。
范有发看着凄凉的一家三口。他记得瞎鹿一家还有个老娘和婆娘。现在只剩瞎鹿爷三个了。也不知道瞎鹿一家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反正当时他们一家出来的时候没见着瞎鹿他们。看情况瞎鹿他们还走他家前头。只是瞎鹿老娘和婆娘花枝哪去了？不过看着前面瘦骨嶙峋的三人就知道没了的两人下落肯定不是很好，也就没多问。
一行人默默的往前走。
期间棉花抽空和杨凌说了些话。
反正大致的意思是范家太过分了了，吃他们喝他们住他们（板车），看在是亲家的份上就忍了。只是这刚加进来的爷三是怎么回事。反正意思是怕加了他们三个粮食不够吃到陕西，想撵他们走。
杨凌只好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不会饿着他们。再三保证才哄得棉花暂时开颜。
之后就听到吃饱喝足的瞎鹿提起自己来到这里的过程。
原来瞎鹿刚走出家没多久，他娘就受不住一路奔波受了寒。原本他想卖了铃铛给老娘看病，只是老娘和花枝都不愿意就没卖成。后来他老娘没撑多久就去世了。
之后他们路上也遇到轰炸，慌乱中孩子带车差点被人拉走。他上前抢夺也只是和花枝一起夺回了孩子。就这样他们一家四口一路上吃着树皮往前赶路，吃到没有树皮的时候，花枝把自己卖了，换了几升小米，他们爷三就是靠着那几升小米才到了这里。
要不是遇到杨凌他们，估计他们爷三今儿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