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阁门人很少出得山门,而其招徒也没有规定的时间点。因其招收方式非常严格,除却第一年凑热闹的人比较多,其他时间段并没有人山人海的盛况,所以此时的山脚便没有那么热闹,在这享受烟火气息的多半是路过的旅人。人少并不影响人们在这黄昏时刻营业,夕阳照射下的烟火仍旧很多。
楚天清正和黑子、邓晓月一块儿在这并不大的街面上游玩,说是游玩其实是寻一些吃的。楚天清细看这周围的景象,回想着在这住过的那些年里,几乎每一次从阁内溜出来都是背着师傅,带着面前的女孩拖上古板的大师兄。每一次都要将带出来的钱花个干净才回去,每一次都是大师兄抗下的责罚最多,练刀也是如此,只是背着父辈阴影的楚天清在这方面要比其他人努力的多。也正因他生性散漫,所以才在即将选出下一任阁主前推脱去江湖历练,自此就开始了他的“杀手”生涯。刚出外遇险的那段时间几乎每晚都要在梦中回到这充满趣味的小街市。
“师兄,我要这个,这坠子好可爱。”邓晓月站在一家铺面前指着那一个穿山甲模样的坠子说道。
“师兄、师兄,说话啊。”
楚天清看得出了神,在少女的催促下重新看向了那坠子。“额啊,那个,老板,这坠子给我来两个。”他将拿到手的坠子递了一个给邓晓月,另一个则放在怀里。逛了一会一行人在一口锅前停下,锅内热气腾腾,气泡翻滚破裂,煮着的是一个个椭圆状的食物,外皮橙黄,在破裂的皮下能够看到黄澄澄的饱满的食物。
“老板,要三个洋芋”
“好呢”说罢老板便用夹子夹起放在荷叶内,然后乘着热劲撕开外皮,撒上一层辣椒、花椒,盐巴制成的调料,咬上一口各色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鲜香咸麻辣应有尽有,入口时的细腻软糯,下肚时的顺滑滚烫,让夏季疲惫的神情为之一振,使得冬日寒冷的身体为之一暖。
三人拿着买来的东西坐在了一家店门前要了两碗热米线,一碗凉卷粉。虽是不同名称的两种食物却是一种原料——米浆所制成,只是成型的状态不一样。热凉制作方法也是不一样的。凉的需用糖醋调好的汤料浸上姜蒜末,而后将不同粗细程度、不同辣度的辣椒末用热油浇上,再在卷粉上加上烫熟的韭菜断,烤脆的花生沫,一碗清香爽口解暑的凉卷粉就已做成。而热的则是高汤加以辣椒油、各种调料、韭菜段、酸菜末,沸腾后加上一勺特制的肉末,滇中人称的帽子,就已完成。这是滇东小城的做法,其实此类食物滇中各地有各地的特色,时人好吃哪一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滇中民族种类较多,各族的习俗也不一致,所以在陌生的地方与人相处切忌犯忌讳,虽然大多数民风淳朴,不过有些禁忌是触犯不得的。三人吃了米线,又点了一盘臭豆腐,豆腐是经过发酵,再由炭火烤熟,佐以辣椒、盐巴、花椒,调成的佐料别有一番风味。三人吃完,又逛了逛,买了一些傣族特色的花样饰品,就往阁内走去。
一向安静的凌家此时在门前聚集了一些市井人,有挑夫、卖菜的、给凌家送柴的,听说凌家要办家宴,便招来了这许多人。来人一一入内,领了差事就各自散去。黑道悬赏榜上多出了一个名字,位列首位,正是楚天清。随着消息的发出,刀阁旁边多出了许多游客、许多要拜入山门的人。
“大哥,老楚的赏金挺多啊,够咱们用好长时间了。”
“二哥,你又打不过他。”
“哎呦喂,你这木头,就好像你能打得过他似的。”
“老三说的是,你确实打不过他,咱们也打不过他。”
“那为什么还要去刀阁。”
“我想看看那天下第一的刀。”背着双剑的李剑山朝着东北方向望去。
刀阁内仍是万千刀光横飞的景象。楚天清也在其中,在此练刀的人不分大小,可随意向人求教问题。楚天清站在一名刚入门不久的孩子边上,看着他稚嫩的手握着刀柄汗水挥洒的样子,那些刀法是最为基础的,也是他曾学过的。前刺、直劈、腰砍、回斩、回掠、收刀。拔刀、收刀,每日重复练,从天明到月圆。
“你练刀做什么?”楚天清打断他的动作,低头向他问道。
“保护我娘!”那稚嫩的脸庞流着热汗,喘息着的胸膛带动其红彤彤的脸庞一颤一颤的。随后楚天清走开,那孩子继续拔刀收刀。那孩子洪亮真挚的嗓音打动了楚天清蒙尘已久的内心,是啊,当初练刀的初衷便是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可是那个人现如今却失散了。那自己这些年做的事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保护平凡人,可在多数人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坏人,那自己出刀还有意义么?
“俗世蒙尘之心不可以天真之常理而论,他所说的只是他现在的想法,你需要在意的只是你现在的想法。”阁主巡视到了楚天清旁边说着,而后指着他的刀“这把刀是你自己选的,它本就没有鞘,这些年你为它戴上了不少的刀鞘,至于哪一个更适合它你应该是最清楚的。”随后他就去别处巡视了。
楚天清站了一会,拿起了腰间的刀。学着先前那孩子的模样练了起来,拔刀、收刀,一直到黄昏。邓晓月自正午时便一直在他身旁,此时正站着向他喊道:“师兄,师傅让我叫你回山吃饭。”楚天清这才收起了刀,和女孩一道向后山走去,黑子则自行在山中游荡。没多久两人便到了那座茅屋门前,屋前的灶头已升起了炊烟,香味已冒出,陈平正在那地方忙碌。楚天清走到灶前,撸起袖子,帮着切菜、洗菜。只见陈平将配好的蔬菜调料一样样放进锅里,不断翻动,不一会儿门前桌上已经摆上了几样菜品。屋内的老人已被邓晓月搀出,坐在了凳子上,一脸慈祥地看着那忙碌的两道身影。
“好了好了,最后一道菜。”
“哈哈哈,都坐、都坐,今天是家宴,你大师兄处理完事情便来。”
说话间,那刀阁阁主便来到了屋门前,到桌前向老人恭敬行礼喊了一声“师傅”便坐了下来。
“都不必拘谨,尝尝你们小师弟的手艺。”
“小师弟,哈哈,我也当上师姐了,快,叫上一声听听。”
“你这丫头,莫非是以为以后练刀就没你事了?”
“哪能啊,弟子一向是喜欢跟着师傅练刀的。”
欢声笑语间,陈平的面色显得极为复杂,不知是高兴还是难受,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随后他面向老人跪下,借着热茶行了拜师礼,再向周兴、楚天清、邓晓月一一见礼。众人在老者带动下吃起了饭菜。
“天清既然回来了就多帮帮你大师兄,你小师弟的功课也交给你,我老了,教不动了。”
“弟子遵命。”
“师傅,您不老,年轻着呢。”
“你这丫头到会说话,就是不省心。”
“晓月这几年还是有进步的,只是还是散漫了些。”
席间众人话谈,陈平只是不时应上两句,这顿家宴便结束了。周兴、邓晓月拜别老人后向山下走去,余下的陈平收拾,楚天清则扶着老人进了屋子。
“你今天练刀可找回了内心缺失的东西。”
“弟子愚钝,未能找回。”
“那失去的能否就此放下,任他逝去?”
楚天清站在一旁没了话语。
“哎,你还是没变,固执。我教授你绵柔刀法,用意就是怕你行事太过固执,一味的向前只会让刀伤了自己,可你这些年终究还是受了不少的伤。被那群人追杀原因在你不知道逃,和金无善一战在你不知道退,这些圆润自如,进退由事的道理都多少年了,你还是不懂,可是非要让我这把老骨头为你敛骨?”
楚天清只是一味地低下头,没有回话。
“也罢,你明天开始和你小师弟一道练刀,就在这后山,多陪陪我。”
“是。”楚天清行了一礼转身退去,出了门叫上陈平,向云霞满天的山顶迈去。
“小师弟,你看这天,云霞遍布、群星闪烁,学刀法就是要寻找这样独有的景色,找到能让你沉心静气的方法,心静无杂,刀才能使得顺。”
“那师兄找到了么?”
“从前找到了,后来被我弄丢了,看,这就是代价。”楚天清指着肩上的伤向陈平说道。
“明天我和你一起练刀,找找那处风景。”二人待了一会儿,看见了消散的云霞、升起的残月,伴着星辉下山去了。没有月光的夜晚、静谧的刀阁后山融在了带有星辉的黑暗中,在这和谐的环境里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这场大雨将打破刀阁的宁静,打破楚天清的内心,冲刷出他失散已久的风景。
凌家,独坐在竹林抚琴的女子正在抬头看着那轮残月。月缺,人心也有所缺憾。那些美好的日子似乎正在随着日子的转换、天气的变化、月亮的圆缺一道改变,人的内心也在随着月亮变化,缺了的那处地方不知还能否如十五的月一般重新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