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洗手间的门后，我才恍惚意识到了某种差异。
这个世界的饮食使用着某套无数年未变的配方，其味觉追求可想而知……但我想说的是另一方面，这里的食物，基本不含人体无法吸收的成分。
换句话说，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是接触不到排遗过程的，要做的只有定期排出代谢废物。
所以，“洗手间”其实还是沿用了我熟悉的说法，内里面貌则截然不同。
那房间位于方舟的尾部，从之前休息的中段舱进入只比一人略宽的中轴线走廊，行走十几步便是二级台阶后的房门。
开门，闷热感扑面而来，里面本就狭小的空间被五花八门的仪器挤得满满当当，剩下的地方仅够一个人坐下。
我把身体嵌合在座位上，于是不同的钳夹、管道和导线接入全身上下的装备，四周的器械开始运作。
很明显，洗手间只是附带的功能，这个房间的全称是……武装临时自检室。
那么，不临时的、专人负责的检查又在哪里做呢？
当然是后勤用方舟了。我所在的这艘只是运兵用的，设有临时点位已经是拼命节约空间的结果。
……
与监控设施遍布的现代社会不同，在这里，你的所作所为基本不会以画面的形式被别人掌握。
墙角、路灯上、楼道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带来的安全感，以及某些情况下的危机感，在此处统统不存在。
当然，这绝不意味着做了坏事就可以高枕无忧。城市的管理者有别的办法获得信息，而且那办法以我原本的视角看来还相当的不人道。
但“衔火者”向来不喜欢城里的规矩，别的不说，当下我找个地方掏出手机就没问题——幻想中枢指定的个人终端会和执行官绑定，套用在本人身上就是我随时都有手机玩。
据扶摇说，不管是用火烤还是用水浸，它都不会失去功能。
随着仪器无声的移动，挂载式装备被拆卸更新，穿戴式的则受到保养处理，至于我乍看之下有些恐怖的双臂，看样子是不在受理范围内了。
同时通讯频道里，本次任务的队友名单终于完全成型。除去我、苏渃和扶摇，还有两人，全部都是“衔火者”的成员。
聊天记录并不多。
都图：「伟大的异界降临者啊，您谦卑的识见者都图陷入了困境，可否请您降下启示……啊不，背错了……这里是要祈求回应？不不不怎么连后面的话都……」
扶摇：「我是你的同伴，你好像对一些事情抱有误会。」
都图：「异…异异界降临者？真的就这么回应了？不会是骗人的吧？！」
扶摇：「你正在使用的装置会显现你组织好的语句。同时很多你想知道的东西就在你的记忆里。」
都图：「啊……啊？」
我猜过了半晌。
都图：「你好。」
这之后两人关于执行官的情况稍微聊了几句。
都图很明显是新人，而且似乎有点迷糊。不但没弄懂自己的处境，一开始还不知道通讯频道的用法，以至于总是控制不住地透露心声——这也是脑回路简单的家伙的通病。
扶摇则贯彻了他效率至上的谈话方式，快速进行了新人引导。
再然后，方舟遭遇了敌袭，交流不得不中止。直到现在情况缓和了些，才陆陆续续有更多人冒头。
空舟：「终于找到点私人空间能说句话了，大家还好吗？」
扶摇：「我这边没问题。」
到此开始我编辑消息。
局内人：「这边是占着公共设施用手机的，可能没法长时间交流。」
都图：「至高无上的王啊，请护佑您的子民……在异界也可以的吧？」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扶摇：「通讯频道确实不很方便，不过你们发现了吗？这个世界独有的沟通手段。可以用那个交流。」
是的。
从对世界一无所知、蹒跚前行，复原到个人终端遍地都是、网络服务普遍化，做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用了不到三百年。
然而——我们的历史，从苏生于灰白世界开始的历史，有超过千年。
静止、倒退，辗转反复，不得寸进，如今就是这样的时代。
死去，正在死去、或者早已死掉的时代。
……
扯远了。
我启动植入身体——对他人来说则是护腕屏幕——的上网功能，添加了几名队友的好友，然后建立了聊天室。
网络信号是全世界覆盖……虽然没人可能走遍全世界。
对了，还有个人一直没有发言，暂时先放到一边。
对话变得从容起来后，苏渃谈起了这个世界的不可思议。
印象是灰白、沉重和不安。
虽然刚才在外面没有看到，但少女其实属于外派战斗人员，只是和我乘的不是同一艘方舟。
疯狂淹没过来的蚁潮，那诡异的造型，映衬在无天无日密密麻麻的灰白中，是常人究其一生也无缘触视的景色。
出乎意料的是，扶摇的身份是纯粹的技术人员，想参加战斗是件麻烦事。
但据他所说，他怪化人的本领只是受到了些许抑制，需要时依然可以发挥出来。这与我完全使用新身体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了。
到底遵循什么规律？有待探究。
都图方面，经过磕磕绊绊的跨文化交流，终于也弄了个明白。都图的身份也是技术人员，不过和扶摇是不同的类型，需要外出探查。至于其执行官本体，正履行着一种叫做“识见者”的责任，更多细节则含糊不清。
就算问他有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估计也只会被三个以上的学渣型问题给反杀。
不过我倒是询问过苏渃，得到了“体质强度介于原世界和本世界之间”的回复。
因人而异，只能这么理解了。
……
这里的网络是法外之地，秘密会埋藏到永远，所以我们也就放心大胆地聊。
空舟：“观察了有一会儿了，学长发没发现自己的代入感超强？”
初看有点迷惑。
倒回消息记录，一条一条看自己的发言，我才发现盲点。
诚如信息处理者少女所言。
有那么几句话里，我几乎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本地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