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
平整的构造体垂面如松脆的雪块一样,分开了。从中探出的一抹白色,裹挟着重重混响与炽刃相接……
不,并没有相接。
立方长柱无视惯性般停止并收回,然后换了个角度,再一次挥下。这下墙面彻底碎掉了。好在我已退开,现在与长剑素体正面对峙。
我得以近距离观察它:看似是人的构造,却并不具备人的纹理。竹节般的四肢,看不出肌肉胀缩,末端则是纤长的手和脚。躯干颀长而分段,不知是否包裹有内脏。同样高高的脖颈上是惨白的脑袋,与人头有微妙的差别,不过五官俱齐。
而那脑袋……像个没有光泽的雕塑。刻画出的眼珠是定死的,唇也紧合着,似乎粘在一起。也许是因为诸多细节的缺失,某种残酷的意味透过它生硬的面孔渗了出来。
素体深蹲,弹簧般跃至半空。
我默念——特权:检视。
长柱砸下。
我向上挥洒火焰。
又是擦肩而过。对手凭空微调了方向,没有对斩而是错身落向深处。
“这样下去不行。”
我将剑熄灭。
火的“外侧”用于面敌,能不讲道理地摧毁各式构造体;“内侧”的破坏力则骤然下降,可以容许它附着在兵器之上。
但时间一长,不仅会损坏兵器,连存放“火”的核心都会烧掉。所以得停下来冷却。
这样的交锋只在刹那间。
我调整姿态,趁机解读检视的结果。
「名称:素体生命」
「介绍:出没于废墟世界的知性种群,以冰冷的身躯浮游而行。」
「武装:构造体梁柱。」
「备注:埋葬或者重生?末日交迭的选择,最终变成了失却的模样。灌入人偶的灵魂,是你吗?是我吗?是人类吗?是谁?是谁?是谁?」
在说什么……
我根本就不明白啊。
只是读着读着,下意识地涌现莫名其妙的悲伤。
但我终归不明白。
那么便下坠吧,喷射器出力up。
迎着高速浮升的构造体人形。
这一次,来场实实在在的硬碰硬吧。
聚精会神,用快捷指令增加着手持之剑的强度与重量。
剩余十五秒左右——
如同天平的两侧,一端落下另一端抬起,降下的高度化作细碎的低语,滴灌般填入每一个细胞。此时此刻,我抛弃恐惧,咧开嘴角。
此时此刻。
素体失去身形,只见灰白的残影,和撼动画卷的一剑。
我也一剑。
不是两支薄片相咬发出金铁交加的清鸣,而是沉重如爆炸一般的碰撞,强劲如崩塌一般的轰响。
一触即弹。
这一击带来的僵持让我动弹不得,全身疼痛软散,只觉视角旋转着再度飞起,落到了某座建筑物伸出的平台上。我死死握着剑。若是普通的构造体,该已经断裂了,不过这毕竟是冷兵器的料,要强韧得多。而长剑素体似乎直接被砸入了炮击的废墟,也挣扎着站起。
再来。
我在知觉复原的第一时间翻身滚下。有落差优势的机会,不能放过。但意料之中地,素体这次没有向上迎击,而是暂避锋芒。
反过来追逐。
又越过参差积压的建筑群……还有五秒。这次它停下战斗的地方,是倾斜的大屋顶。
挥剑、挥剑、挥剑。
在极短的时间内,兵器触碰了好几次。没有积蓄的动能与势能,只是原原本本的力量对决。
接着各退几米。
臂膀处与构造体连接的血肉传来裂开一般的剧痛,胸腔也因为急促的呼吸而灼痛起来。
但是——我并没有落到下风。
「下坠法则」带来的提升有暂时性与永久性之分。其中前者的幅度较大,于坠落后的一段时间内也能生效——这是由战斗得来的体悟。
通过利用好种种条件,我居然可以在力量上压倒素体?
来不及细想,二十秒倒计时结束了。
炮击没有到来。
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可以放下心来专注于眼前的战斗,恰恰相反,没有打出的手牌才是最可怕的。而且我更担心的是炮铳素体回头去狙击大部队,那样即使我在此斩杀长剑素体,战果也会大打折扣。
我踏步上前。
这时,上方忽有阴影降下。硕大的圆盘,密密麻麻的尖腿——是清除兵器中的非量产型,名为蛛。与此同时,长剑素体也撞了过来,显然是早有预谋。
糟糕。
得先往后退,否则没有操作空间的。理智和常识如是说道。
但是——
“不要后退!”
沉寂了许久的苏渃,一开口就是竭力的呼喊。
为什么不后退?
“火”还在冷却中,我该如何应对两个方向的夹击?
※
纷乱的念头,凐灭在一声巨响当中。
先是左后方发生了爆炸,然后是右后方。墙壁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塌,狂暴的波动从我背后掠过,随后飞散四溅的碎片挤压着掉落。我脚下的建筑却完好无损,零落的世界中,战斗仍在继续。
时间被拉长。
剧烈的冲击推得我停不下步伐,我跃进,避开蛛的落点,在洗濯一切的爆风中一剑把素体横扫开来。
但背后传来声响。
我在脑海中补全画面:蛛追了上来,竖起躯体,十几支尖足向我贯穿而来。
刚才往后退的话,就会被炮铳素体击中了。这么一想好像没什么可不满的——但是,那种程度的伤势,还救得回来吗?
蜷缩身体,在屋顶上翻滚了好几圈。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终于回头,我看到——蛛被构造体制成的矛穿透了,半截身体已然消散,剩下的部分则沿着屋顶的倾角滑落。
干得漂亮!
“学长,还没结束呢,别分心!”
顺着矛射来的方向看去,没有看到苏渃的身影。我知道她已经开始移动了,为剩下的战斗做着准备。
只是——
“没关系,已经结束了。”
我说。
不需要用眼睛看,向后挥砍。
圆弧画到一半的时候,便附带上了灼目的赤红。
先是熔断了长长的立方柱,接着将灰白的素体腰斩。
那家伙于是失去了生机,连同废墟的断片,一齐落入幽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