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其实这些日子来，小药所做的，只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罢了。”若眉大致讲了《恒娘》的故事，“她越是不理你，你就越是对她欲罢不能。这只是女人御夫的一种策略罢了。若她真的不再爱你，早就一走了之了。”
安羽中思忖了一下，脸有欣欣然。
若眉端详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已被自己说服，凑近他的耳朵，细细叮嘱了一番。安羽中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得意处，竟情不自禁咬住了若眉的耳垂，咿唔道：“是不是这样？”
若眉嗔怪地推开了他：“你若再这样，看我放不放你走？”
可是，为什么，明明若眉是猜对了，明明孟逍遥也承认自己爱他，一切就是不照他想的那样发展呢？
安羽中郁闷了，脑海中忽然钻出若眉的一句话来：“小药比你想象的更加爱你。”他心一横，决定孤注一掷。
“你有未想过，如果我选择的是若眉呢？”他沉声问道。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铁手，扼住了孟逍遥的咽喉，直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神情落入安羽中眼里，安羽中顿时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不曾说，孟逍遥已经预见到了，鲠在嗓子眼的这句话便自动咽了下去。他张开双臂重新抱紧了孟逍遥：“我舍不得的，我舍不得的。小妖精，你实在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你不知道，我说这句话，是前所未有的艰难。小妖精，你饶了我吧，好不好？”
孟逍遥抽噎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安羽中说得艰难，毕竟还是说了。可是她呢？淡淡的一句话，对她来说，不啻世界末日。预见又如何？能够预见，就是说明发生了呀！《非诚勿扰》2中葛优说的那句话突然浮现心头：谁动感情谁完蛋！
第一次听到那句话，她乐了。因为那个么富有喜剧气氛的大光头玩深情说出那么句话来，实在不能不笑。
但是现在，她忽然体会到了葛优心头的忧伤和不平。
安羽中也许也爱她，但是绝对比不上她爱安羽中。
安羽中没有她，还可以有若眉，有其他的女人。她却是过尽千帆皆不是，心中唯余千万恨。
她垂着头，默默地流泪。
安羽中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吮去她的眼泪：“小妖精，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声音嘶哑，竟是心疼到了哽咽的地步。
孟逍遥摇头，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摇头，只是下意识的，她抗拒着这样的结果，也抗拒着这样不完全的安羽中。
“小妖精，我答应你，这一生，只有你和若若这两个女人，好不好？”安羽中低声下气地求恳着，“小妖精，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只能做到这一步？
仿佛是一颗流星从天而降，将孟逍遥心中那一点侥幸和期盼击得粉碎。她慢慢地仰起小脸，看着安羽中。银雾般的月色下，安羽中满脸都燃烧着热情的火焰，狭长的凤眼闪闪发光，流溢着鼓励、温柔，似乎只要孟逍遥微微一颔首，他就会迫不及待地将孟逍遥搂进怀里，用他的身体融化孟逍遥的身体。
不知为什么，孟逍遥竟畏缩了一下，一种几乎不可察觉的恶心悄然现出端倪，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是真的，是恶心！一想到会沦落为****的奴隶，会败在渴望的狂潮之下，会为了贪图那夜夜喘息而放弃爱情的执念，她不寒而栗！
不，她的生命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非要有所选择，那么，她宁做自讨苦吃的简·爱；也不要做被男人的渴望不断左右的琥珀。
是的，即使必须像简·爱那样不得不远走他乡，离开爱人，也要保持心灵的独立和纯洁！
她脸上现出来的坚定骇住了安羽中，安羽中更紧地抓住了她的小手，急切地解释道：“小妖精，若若是我这辈子放不开的责任，而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爱！求你，成全我！”
孟逍遥应该感到开心，因为她终于得到了安羽中的亲口许诺——她才是安羽中的爱人！但是，缠绕心头的，还是悲凉——今天夜晚，安羽中的责任是若若；他日夜晚，安羽中的责任会不会就变成了她孟逍遥？一旦安羽中觉得掌握了自己，那么，她孟逍遥，也会像若眉一样，成为他的附属品，成为他的习惯。
爱情，在安羽中内心深处，到底是什么？
孟逍遥苍凉地笑了：“你爱我吗？”
安羽中愣了一下：“我说过了，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爱！”
“我死了，你会陪我死吗？”孟逍遥继续追问。
安羽中皱了皱眉头：“我不会让你死。”
“那就是不会了。”孟逍遥喃喃呓语，“可是我会的。安公公，你死了，我一定抱着你和你一起躺入坟墓。因为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恐惧，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徜徉黄泉路，我舍不得让你独自面对地下的虫子随意噬咬你的肉……”
安羽中拧着眉峰：“你不会死。”
孟逍遥不理他，顾自己自言自语：“我知道男人总是认为自己很伟大，爱情只是其中一道点心，有固然是锦上添花。没有，却也不会让人生不如死。在你的生命中，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复仇、复国、一统天下……你一定会认为，若是一个男人为了爱情寻死觅活，这个男人还是个男人吗？”她苦笑，“我以前也觉得罗密欧和梁山泊是虚幻人物，太夸大其词。我甚至觉得我爹的表现，是混蛋而不是因为爱情。可是，现在我知道了，爱，是可以让人疯狂的。”
“你想说什么？”安羽中焦躁地搜索着孟逍遥的眼睛，可是在那里，他看不到熟悉的单纯、快乐、明朗、痴情，那里晦暗、空洞、苍白。他的内心，忽然仓惶起来，无从把握的感觉让他觉得很难受很压抑。他用力扼住了孟逍遥的肩膀，“孟逍遥，我要你清醒过来，正视我们的生活！只要你肯接纳我，只要你点一下头，你就可以获得幸福。你也可以让我幸福，让若若幸福！雾明宫，还是你的伊甸园！这样，还不够吗？”
伊甸园？
孟逍遥自嘲地笑了：“安公公，你始终不能明白，伊甸园的真正意义！”她深深吸了口气，“安公公，我爱你。所以，我答应你，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做出选择。现在，你走吧！”
安羽中不动。
孟逍遥也不动。
四目相对，安羽中冷凝、肃杀！孟逍遥凄然欲绝！
过了好半晌，安羽中才冷冷地开口：“孟逍遥，我已经说过了，若若是我这辈子都放不下的责任。即使她死了，她始终在我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这一点，是你我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所以，你现在这么做，是在逼我做出选择！逼我选择她！”
安羽中的话如同一把匕首，准确命中孟逍遥的心脏。尖锐的疼痛从孟逍遥的胸口扩散开来，她完了！
月光似乎消失了，只剩下旋转的黑暗，犹如黑色的漩涡般将她快速地卷了进去。她仿佛变成了安娜·卡列尼娜，横卧在铁轨上，听着火车由远而近呼啸而来。
她完了。
“安公公，那是你的自由！”孟逍遥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不堪一击，却依然固执地，一点点地送出了口，荡漾在空气中。
安羽中咬了咬牙，发狠道，“如你所愿！”
房门突然打开，又砰然关闭。
安羽中去也，天地化为零！
房间里陡然寂静了下来，孟逍遥仿佛被遗弃在世界的尽头，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她机械地站了起来，打了一盆水，把自己的脸整个儿地浸没了进去。水沿着她的五官灌进了她的灵魂，她陷入了深深的泥淖，无处立足，坠进深渊，激流把她淹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抬起头，并且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一直不停地咳嗽着，咳得眼泪、鼻涕、口水都流了出来，然后，她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声渐渐变成了呜咽，她跪倒在地上，呜呜地痛哭失声。
这一刻，不是没有后悔的，后悔她自己放弃了安羽中。其实，她本来可以有另外一种生活的。该死的，她忽然对简·爱生起气来，去他的简·爱，她为什么非要成为这个姿色平庸、故作清高、莫名其妙的女人？她为什么就不能做琥珀？做安娜？其实成为琥珀和安娜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她们短暂的生命旅程中，也有过流星一般的璀璨和华丽！
也许，她该追出去，跪在安羽中脚下，乞求他的原谅！
那个画面才一出现，孟逍遥就打了个寒噤！
不，她做不到！
即使她真的做了，即使她果真讨乞到了安羽中的爱，但那样的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也会让她陷入深深的后悔和耻辱！
发间的水滴滴答答，她却感觉不到应有的冰寒。也许，她的心已经太冷太冷。
明天，她该怎么办呢？呵，但愿她能具备斯嘉丽的勇气，倔强地说一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也许她更应该彻底学一学简·爱，离开安羽中，离开雾明宫，离开这个时代……
对，她应该离开！马上！立刻！
孟逍遥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但是她提起脚，坚定地走向房门。
一步，两步，三步……
她的手指颤抖着伸出去，指尖还没触及门，门忽然开了。
孟逍遥想闪避，但是念头觉醒得太迟，而身体又太虚弱。
嘭！
她的脑袋重重地被门面击中，眼前金星乱冒，孟逍遥仰面倒了下去。
恍惚间，她听到珍珍惊恐的叫声：“姑娘，姑娘！”
其实早就知道不会是安羽中的！但还是阻止不了那肆虐的失望，痛苦，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她陷入了黑色的浊流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