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逍遥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来，凝视着宫暮光，想要看出他真正的含义。
宫暮光微笑着回望着她，逼问道：“你看可好？”
孟逍遥从床上挣扎着下来，蹲身行礼：“臣妾，恭喜皇上！”
宫暮光凑近了她，低声说道：“兄弟，朕说过，这世上没有朕征服不了的地方，即便是你的心！朕会一点点把那个贱种从你的心里驱赶出去，朕会成为你真正的男人。朕也会是天下的主宰，朕将会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真正一统天下的帝王！而你，”他伸出手指，抬起孟逍遥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这一生，究竟是母仪天下的第一女人，还是后宫里的一名幽怨妃子，就要看你是不是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份了！”他的嘴唇几乎贴住了孟逍遥的耳朵，“你心里的秘密，朕在等着你，主动来告诉朕！”
他松开口，回身搂住了水默默，低下头笑道：“皇后身子骨弱，你下次再来找皇后聊天吧！来人！掌灯！”
床前的孟逍遥低着头，泪水一颗一颗地落下来，湿了衣襟。
逍遥宫里，静悄悄。
孩子睡着了，孟逍遥闭着眼睛，燕几道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玉茉和奶娘站在小床边上，注视着孩子，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门口，一个太监进来：“孙太医求见！”
燕几道抬起头，似乎松了口气：“宣！”
玉茉和奶娘同时抬起头，舒了一口气，像是掉在陷阱中的人，在等待几乎绝望时，忽然获得了拯救。
孙正就是她们的救星！
孙正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臣参见皇后娘娘！”
孟逍遥睁开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
孙正站了起来，为孟逍遥把脉。
“孙太医，你随行皇上参加祭祖大典，应该知道那个叫水默默的女人吧？”燕几道尖声地问了起来。
孙正抬起头，对于燕几道的疑问似乎并不意外：“公公想问什么？”
燕几道哼了一声：“咱家能问什么？咱家不过是替娘娘问一问而已。想要入主后宫的女子，至少也该来历分明，身家清白。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这一点权利总是该有的。”
孙正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恭喜娘娘，娘娘凤体已无大碍。只是生产时伤了元气，需要静养才能彻底复原。那些药物依然不可中断，请公公提醒娘娘按时服用。”
他嘱咐完了这些后，才答道：“水姑娘曾经想要窃取皇上的玉佩。”
“什么？”燕几道惊讶，他再想象力丰富，也没有想到水默默居然是个小偷，惊讶过去后，疑惑上来了，“荒谬！皇上何等身份，岂能容一个小偷近身？”
孙正颔首，似乎正等着燕几道这一疑问，他看了一眼孟逍遥：“那天傍晚，皇上心血来潮，忽然想起去一处地方。那是一个树林，林子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
“不用说了。”孟逍遥虚弱地打断了他的话。她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皇上突然想起和她的第一次相遇，想要故地重游，结果真的有惊喜，遇见了想要窃取皇上玉佩的水默默，惊觉这水默默和当年的她居然如此相像，皇上就设法带她回宫。事情就这么简单，却处处凑巧，巧得简直就像有人刻意安排一样。
孙正又看了一眼孟逍遥，闭上了嘴巴。
“那么巧？”燕几道也发现了，冷笑道，“简直就像是谁刻意安排似的。”
孙正神色不变：“未知公公认为会是何人安排？”
燕几道又哼了一声：“咱家又不是贼老天，如何知晓？”他看了看孟逍遥，“这水默默和娘娘乍看之下的确相似，但神韵却是天差地别。娘娘何等尊荣，岂是乡野女子可以比拟？”
孩子忽然大声啼哭起来。
奶娘连忙抱起了孩子，来到孟逍遥床前：“娘娘，孩子饿了了，该喂奶了。奴婢这就给孩子喂奶去。”
奶娘和玉茉带着孩子出去了，喂奶的地方在隔壁房间。
两人一离开，燕几道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囡囡，现下你该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离开这儿吧！”
孙正的身子陡然一震，目光停驻在孟逍遥身上：“娘娘要去哪里？”
“哪儿也不去。”孟逍遥摇了摇头。
“囡囡，你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你真的要忍受他的欺侮？你应该知道他的野心有多么庞大，难道你……”
“阿几，你不要劝我了。我不会走的。”
孙正的神色恢复了镇定：“公公，娘娘的决定是对的。”
“你懂什么？”情急之下，燕几道出言不逊，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低声道，“对不起，我……”
“我明白。”孙正理解地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坚持。”
“你……”燕几道发怒。
“公公那时还未进宫，恐怕不明白皇后娘娘对于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若是娘娘逃宫，皇上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娘娘追回。这中间，将有多少无辜的性命丧生，只怕难以计数。人心是最不可确定的东西，今天他对娘娘忠心，明天，他可能就会因为某个原因出卖娘娘……”
燕几道一怔，脱口而出：“你呢？”
孙正的脸上浮起一丝愠怒，很快散去了，一种莫名的悲哀淡淡地现了出来。他想了想，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什么？”燕几道暴跳，几乎要扑上去捧住孙正的脑袋好好地摇一摇。
“阿几。”孟逍遥阻止了燕几道，“孙太医说的都是他心里面真实想的。这样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孙正望着孟逍遥，眼里有了感激之色：“谢谢娘娘！若微臣将来做出对娘娘不利的事情，请娘娘一定要相信，孙正绝不是因为背叛。”
孟逍遥看着他，似乎在掂量他话里的分量。许久，才把头轻轻点了两点：“本宫明白。”她神色一肃，“但若你伤害到本宫身边的人，本宫只要有一口气在，绝饶不了你。”
孙正跪了下去：“娘娘若有后顾之虑，请现在就杀了微臣。”
孟逍遥侧过了头，目光望着虚空：“我怎么可以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杀了你？我若这么做，”她苦笑，“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孙正，你起来吧！但愿你我之间永远不要有杀戮。”
“是！”孙正郑重地点了点头，重新起身。
燕几道拍了拍孙正的肩膀：“你这家伙，人倒老实。”
孙正苦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欣然道：“娘娘，你的癫症是可以治愈的。”
孟逍遥还没有什么，燕几道激动地抓住孙正的双肩：“真的？”
孙正痛得脸都扭曲了。
“阿几，你放开孙太医。”孟逍遥平静地吩咐。
燕几道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孙正揉着自己的肩膀，敢怒不敢骂。
“不好意思。”燕几道搓了搓手，“你说囡囡的癫症可以治愈，如何治？”
“开脑！”
“啊？”燕几道傻眼，上下打量着孙正，“喂，你这家伙，难道是我走眼了，你也是穿越来的？”
“穿越？”孙正一愣，“什么穿越？”
“不是啊！”燕几道抓了抓自己的帽子，“怎么这个时代的医生，就可以做开颅手术了么？”
“阿几，不是这个时代。曹操患头疾，痛似外伤，请华佗看之。佗曰：‘待我为主公治伤捉疾。’遂为操所杀。”
燕几道困惑地抓了抓帽子——他习惯于抓头皮，如今戴了帽子，就只有抓帽子了：“华佗吗？可是到底没有开成功啊！而且后来再也没有听说过开颅的手术，这家伙，难道是华佗的传人？”
“不是！”孙正回答，“微臣此前也从未开过颅。”
“什么？”燕几道暴跳，“你拿囡囡当试验品啊！”
孙正不悦：“风险的确很大，但娘娘的癫症若不是开颅检查，只怕很难痊愈，而且，这段时间，微臣发现，娘娘的头痛病似乎更厉害了些。”
孟逍遥笑了：“太医有心了。”她头痛病发作的时候，有时候连燕几道都故意瞒着，反正说出来也不能少疼一点，能忍就尽量忍了。没想到却被孙正看出来了。
“你头痛？”燕几道疑惑地盯着孟逍遥，“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太医。”孙正瞟了燕几道一眼，有时候他对这个公公真的有些不耐烦，明明不懂，却这么喜欢插嘴，害得他都不能专心地和娘娘说话，而娘娘呢，更是要分出一半心思对付这个公公。
燕几道瞪了孙正一眼：“你是太医，怎么也对区区头痛病无可奈何？”
孙正的脸色有些发红：“公公明明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头痛病……”
孟逍遥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脑袋好像又有点隐隐作疼了，头痛发作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生命无可留恋。
“风险有多大？”
“啊？”孙正回过神来，脸色越发红了，“微臣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有十足，那九成总有吧？”燕几道迫不及待地代替孟逍遥发问。
孙正摇了摇头。
“九成没有，那八点五成总有吧？”燕几道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孙正又摇了摇头，脸色已经憋得发紫。
“阿几！”孟逍遥只好开口阻止了燕几道的追问，“太医的意思是，只有一半的希望？”
孙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一半？”燕几道跳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阿几，一半已经很不错了。孙太医为了今日这番话，背后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呢！”
孙正的眼睛红了，怕燕几道取笑，连忙转过头去。
孟逍遥站了起来，走到孙正跟前，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正，谢谢你！”
“微臣……还没有治疗呢！”孙正的声音哽咽。
“谢谢你这份心思。”孟逍遥一手握住了孙正的手，另一只手握住了燕几道的手，由衷地说道，“真希望再也没有杀戮，真希望我们几个人能够永远像此刻这样。”她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真希望你们可以做永远的朋友。”
孙正和燕几道对视了一眼，同时挣了开去，脸上显出了愤愤然。
“怎么，你们连本宫的话都不肯听了？”孟逍遥故意沉下脸。
“不是，囡囡！”
“没有，娘娘！”
两人异口同声地辩解，又互望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抬起手来，握住了对方的手：“永远是朋友。”
两人是声音就像鹦鹉学舌，生硬而可笑。
孟逍遥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