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是什么身份?秦霁青最初想到的是洗衣大婶与此人串通,可这念头一闪即逝,因为这样太明显。那还会有谁呢?“听说你在打听吕家的事。”这话反复在秦霁青脑内响起,这人一直守在吕家屋外?不可能,若是如此二哥必定也会碰到,而她与秦澈前后探访吕家,中间不过只间隔一夜。碰巧?似乎也不像,谁这么碰巧还带着一身行头来偶遇。
秦霁青忖度良久,得出的结论是,此人与自己一样也是去闯空门的,正巧看到她从吕家出来便随即改变计划跟踪了自己,看到自己同洗衣大婶聊天,就想着从自己身上诈点消息。听着好像有点意思,实则漏洞百出,可此时的秦霁青早已饿得头昏眼花,大脑能转出这些已是拼死一搏的结果了。
从司理院回到家中的秦澈已换上一身紫檀色团云纹大袖道袍,腰间系着一根缁色丝绦,一副悠闲模样漫步至秦霁青的小院,就见秦霁青仰躺在一张黄花梨贵妃椅上,双眼无神地盯着高举于手间的一张信笺,不过那上面……似乎污迹斑斑。
“糖葫芦!”蓦然出现在眼前的食物将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秦霁青从恍惚中唤醒,只见她腾地从贵妃椅上弹起,电光火石间糖葫芦已送入口中,连声‘谢’都忘了向千里送零食的秦澈说。
看了看手中瞬息消失的糖葫芦,又看了看饿狼扑食般的秦霁青,秦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茶壶倒了杯茶端在手中,说道:“你这样好似几日没吃饭一般。”
嘴里嚼着三四颗山楂的秦霁青口齿不清的回道:“我这早饭没吃好,中饭也没吃好,晚饭又还没到时辰,现下已经饿得两眼冒金星了,这糖葫芦简直是救命的好嘛。”
早饭和中饭都没吃好?!秦澈眉间凝成了一个川字,柔声说道:“生气也该吃饭啊!”
生气?秦霁青抬眼看向秦澈,一脸木然道:“生什么气?”待自己语毕音落,秦霁青才意识到对方所说的生气是何事,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小声说道:“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秦澈将手中的茶杯递到秦霁青面前,示意她先喝口茶再接着吃,问:“那是为何?”
秦霁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刚想放下,便被秦澈瞪了一眼,只好送回嘴边又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用衣袖抹了抹嘴,才将白天承济巷和吕家的事囫囵地向秦澈说了一遍,虽说秦霁青讲的风轻云淡,但听众秦澈却没有那么轻松,表情随着剧情的推动愈发凝重,连带着指间的关节也因他紧攥的拳头而微微泛白,秦霁青似乎察觉到秦澈的表情有些不妥,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失望说道:“那黑衣人功夫实在不济,也就手里的刀还算上等货色。”
秦澈自是知道秦霁青本事,即便是自己,估计也无法在秦霁青手下讨到多少便宜,可一码归一码,如若他是顶级高手那就另当别论了。秦澈没有接话茬,只是自顾问道:“那你为何又去承济巷。”
秦霁青的脾气真的是一点就着,一蹦三尺高地叫道:“昨夜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昨夜的秦澈却有此意,但那仅限昨夜,在秦霁青暴怒离开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第一,没有什么比自家妹妹开心更重要;第二,他未曾想到秦霁青竟也会被世俗观念所扰,当然,更未料及的是,秦霁青一顿山火烧完后又自己跑去了承济巷。
秦澈的嘴角不由漾起一抹微笑。
“你笑什么?!”秦霁青不满道。
秦澈微微倾身施礼道:“自是对秦四姑娘的不计前嫌感到庆幸啊。”随即又问道:“那你打探到什么了?”
“呃!”秦霁青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说道:“我……没问,那个,我走到承济巷之时仍未能想到开口的法子,紧接着又被李家大娘拉去,所以……就没问。”
看着眼珠左右飘移不定,满脸心虚的秦霁青,秦澈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柔声说道:“看来我们秦四姑娘对那个吕哲着实看不上眼啊!”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不过秦霁青还是重重地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废话!”
“哦——”秦澈意味深长地睨眼看着秦霁青,道:“这口气,看来四姑娘很是清楚自己倾慕对象的类型啦?”
“更是废话!”正欲再送个白眼给秦澈的秦霁青正好撞上对方一脸好奇的模样,嘴角一扬问道:“怎么,二哥想知道?”
秦澈郑重其事地整了整衣襟和衣袖,说道:“愿闻其详。”
“哼!这可是一个糖葫芦买不到的消息。“秦霁青扬了扬早已空无一物的竹签,得意道。
“如此贵重,那还是算了。”秦澈耸耸肩,一脸遗憾地回道。
此话一落便招来秦霁青狠狠一拳,嗔道:“二哥也太小气了吧!”
小气?也不想想自己手里的竹签是谁买回来的!不过秦澈一直很好奇,为何秦霁青对这个从小吃到大的食物一点不感厌倦,说道:“糖葫芦而已,至于四姑娘这么激动嘛!”
“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自然如此啊!”秦霁青向屋外看了看,盘算着差不多该开饭了,便拉着秦澈往内堂方向走去,边走边说:“二哥可还记得我初到秦家时的事情?”
秦澈点点头,记忆深处那个面如满月、明眸善睐、声如银铃的五岁小姑娘仿佛再次回到自己的眼前,秦澈微微低头看了秦霁青一眼。
“有一次不知为何,我和秦三云打了一架,嘿嘿,然后我就一个人蹲在花园池塘边,我记得自己是没哭的……”
嗯!那是因为这场打架以秦沄惨败为结局,你自然是不会哭的。秦澈心想道。
“之后二哥哥你就来了,你就站在我旁边,什么话都没说,然后站了会就走了,我当时还想,这人是不是有点傻。”说到这,秦霁青咯咯笑出声来。
秦澈抬手就往秦霁青脑门上拍,被秦霁青伸手挡了下来,见偷袭不成,秦澈冷声问道:“你当时是这么想我的?!”
秦霁青笑盈盈地挽住秦澈的胳膊,说道:“刚刚才想到的,哈哈哈!二哥你别打断我嘛!之后没过多久,你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根糖葫芦。”
那次打架秦澈是记得的,那会他们刚刚迁来扬州,虽说他同秦沄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却长得不像,反倒是秦霁青,与秦沄好似双生子一般,而大哥又与父亲样貌神似,所以秦澈时常会被其他小孩欺负,说他是捡来的野孩子,他倒也无所谓,也庆幸这些话是对着他,而不是对着秦霁青说的,无奈有一次被秦沄瞧个正着,那小子不找欺负他的小孩打架,却转身冲回家中挑战秦霁青,反被秦霁青狠狠地揍了一顿。不过秦澈却不记得这里面还有糖葫芦什么事。
“那你可还记得为何会同秦沄打架?”
“嗯——”秦霁青手指抵在嘴唇上,认真想了想,摇头说道:“不记得了,八成是他硬讨来的吧,反正我就记得糖葫芦。”说完,还没脸没皮地朝秦澈呲牙笑了笑。
庄南生踉踉跄跄地撞开自己的房门,冲到桌前,也顾不得将水倒入杯中,直接拎壶豪饮,一壶茶水瞬息之间灌进肚中,紧绷的身心也随之稍有缓和,而虎口处的伤口似乎等待已久,趁伤者略为放松之时才开始张扬自己的存在,庄南生细细观察了下虎口处,发裂的伤口并不算严重,此时已经结了一层黑色的薄痂,此处皮肤细薄,血管丰富,即便结痂,只要稍有不慎即会再次崩裂,庄南生走到床前,将置于枕边的木盒打开,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精致白色瓷瓶,灰白色的粉末撒在伤口上除了带来一丝清凉还散着淡淡幽香,这是庄南生自己调配的伤药,虽非上品但对于这些小伤还是颇有奇效。
到底多久未与人动手了?处理完伤口的庄南生脱力地躺在床上,口中喃喃念着“银鞭”二字,刚刚直逼眼前的银鞭虽来势迅猛,但他看得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兵器,在他记忆中,这应是他第二次败于那银鞭之下,上次也是个姑娘,也同样未有取他性命之势,不同的是,那次不过是普通切磋。庄南生沉沉叹了口气,内心的无力也随之蔓延开来,只希望那姑娘能够猜出他阻拦的真实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