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把跟赵医生的见面约在了看房团楼盘相邻的四季酒店。据说以后酒店和楼盘共用健身房和游泳池,Lucia还对酒店的西班牙式菜厅赞不绝口,佳佳决定尝一尝,还事先帮赵医生看好了方便的停车位。
“哇。五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年轻。”佳佳见到赵医生翩然走人餐厅,禁不住走上去拥抱了她一下。
“哪有呀!你看我,天天写论文,白头发都长出不少了。”
“哎呀,总比我强,生完女儿,就一个字都没写过呢。哇!这是Amie和Andy吗?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佳佳转头看着赵医生的女儿,穿着紫罗兰的校服,亭亭玉立,儿子也已经长得超过一米七了。
“没想到吧,自从你们把蛋糕店卖了,我老公也把冰激凌店也卖了,本来也想来悉尼,可我女儿偏偏喜欢墨尔本,更喜欢墨尔本的那个学校,我们只能就过来了。”
“要是你们也来悉尼就好了,我们二家就可以象以前那样了。”佳佳想起以前跟赵医生一家还有老张一家每个周末在华人区把中餐馆一个个品尝过去的快乐日子。
“可不是嘛,你的女儿和我的儿子只差了二天出生,每次买东西,都是粉红和粉蓝的买二套,从饮水杯,衣服鞋子到游戏机,好像自己生的是龙凤胎,想想就开心。”
“可惜呀,你们选了墨尔本,拆散了可以成为青梅竹马的金童玉女。”
“不过,来了才知道,墨尔本真的是名不虚传,怪不得有那么多客人跟我说他们更喜欢来墨尔本看艺术展,还有买衣服,觉得这里无论是楼房,博物馆还是咖啡厅,都更艺术化,情调化,贵族化一点。相比之下,悉尼就象是一个暴发户。”
“是吧,墨尔本还更人性化,你看都有免费的环城火车,悉尼没有吧!所以很多奥克兰来的人都会选择墨尔本而不是悉尼。”
“算了吧,反正都是来澳洲了,终归是比一家在澳洲,一家在新西兰要好很多吧!以后二家见面的机会一定是会更多的。”
这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开心。
佳佳还没回到四季酒店的房间,赵医生的电话就响了:“我的车前被贴了一张罚单,罚款比吃饭的钱还贵哦。!”
佳佳冲到服务台,跟穿着西装的西班牙大叔说:“我刚刚来问过你,你说那个卸货区域过了六点肯定是可以停车的,我才让我的朋友把车停在那里,还在这里的菜厅吃了饭,没想到,却受到了罚单。”
满脸胡茬的大叔接过罚单,转身就去了办公室。不过三分钟,他就笑盈盈地出来:“不用担心,这笔罚单我们会处理的,对不起,晚安。”
“哎呀,我对墨尔本的好感度要加了二层。”
“原来你提醒我们,说到悉尼不到三个月,就因为停车,超速什么的罚款二千,扣掉五分,我老公还不信,想想在新西兰,十几年都没被罚一分钱,结果你知道嘛,他三个月里,也受到了四张罚单。”
“那看来,最人性化的国度,还是新西兰了,哈哈......”
回悉尼的飞机上,佳佳揉着痛了好几个月的肩膀,跟坐在傍边的吴太太聊天。她看过无数中医西医都没什么效果,但赵医生只做了一个小时的针灸就让她感觉好了许多。看来周围的朋友中一定要有一个水平高超的医生才行。
吴太太似乎还在为不怎么称心的房型生气,佳佳也觉得他们房子的厨房就象一个过道,没有窗户,只能靠室内灯光。“没关系的啦,反正你也就是出租而已。”佳佳只能这样安慰吴太太。
“可也是蛮多钱的啦,再说你看那么多人买了都是要做投资出租的,到时租客不还要挑好房型的吗?”
“对,这倒是,”佳佳只能附和,“不过,你的房价相对也便宜,到时只要每周减个十元二十元,肯定也不愁租客的。”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吴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
佳佳试图岔开这个沉重的话题,问起吴太太其他的投资房子,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大跳。
原来四五十年代靠难民身份从越南移民澳洲的他们居然在悉尼有不下十几套的房产,全是凭着他们三十多年经营三家烧腊店换来的。前几套房子还都是吴先生捧着装满现金的大旅行包去付的房款,当然也就招来了税务局的检查。
“不过也没事啦,他们最后也没查出什么。当年的人们都是用现金买东西,我们天天忙呀,有时一个中秋节就可以卖出去几百只鸭子。银行每天早早关门,我哪有时间去存钱呢?都是天天随身带在身上,放在家里又觉得不安全。我只是不把钱存到银行里而已,该交的税我还是交的呦。”吴太太云淡风轻地说。
“你们真厉害,可以同时经营那么多家店,我们本来也打算多开几个分店,但又怕这怕那,所以八年了,还是只有小店一个。”佳佳不免有点遗憾。
“其实还是不开的好。在悉尼,你开三家店,并不一定会赚三倍的钱,而且还不一定会多赚,有时只要有一家亏,说不定还会把原来赚钱的那家也拖下水。我的那几家店有一段时间就差点毁掉,还好后来我有一些亲戚过来,帮我抵挡了一阵。”吴太太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现在蛮后悔的。退休之前,我们几乎都是在店里吃饭,那么多年,都没有跟孩子们一起吃过几次晚餐。别人团聚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忙的时候。等到我们有时间了,孩子们却都长大了,而且现在各奔东西,碰面的机会更是少。所以,现在能有时间,就多陪陪孩子,钱永远是挣不完的,有些东西却是失去了就失去了。”
又一次要开家庭会议了。这一次的议题居然是要不要买只狗。佳佳从来对小动物不敢亲近,也许是因为胆小,也许是因为嫌照顾他们要化太多心力。儿子女儿都觉得她的变化太不可思议,却又欢欣鼓舞。
话还要从佳佳的瑜伽课谈起。突然有一阵子,佳佳发现周围的客人都在流行去健身房,好像是为了养成好的健身习惯,但也许只是要显示一下自己既有钱又有闲。正好有个客人Mandy是健身馆的老板,给了佳佳一个很大的折扣价,也就不好意思谢绝了。
“去练练身体吧,你一定会喜欢,说不定还有额外的惊喜哦。”Mandy拿着佳佳刚签完字的会员表格,扭着臀出门了。
避开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后的高峰,佳佳发现去练瑜伽的都是阿姨或奶奶级的人物。佳佳反正只要时间合适,老师都不挑,但她们就不同了。好像只要是个女教练的话,她们就会认为要么上课动作太难,要么上课太单调,但只要是男教练,一切就都OK。
佳佳不觉就多留心了一下那个据说人人都爱的教练,Mandy所指的惊喜也就是他。
果然,来自南美洲的Leio,身材健硕,嗓音浑厚,上课自带强大气场。佳佳终于为什么很多小说或电视剧里都会有爱上健身教练的桥段。在你或冥想,或放松,或肌肉紧绷的时候,你是你自己,也可能是另一个自己。教练的任何说辞都会极具穿透力,如果这个时候他为了纠正你的动作在你的肩或腰上碰一下,你可能就会有犹如打通任督二脉,醍醐灌顶的感觉,好像爱上这个人设是分分钟的事。所以就算教练不是小鲜肉,在阿姨奶奶那里一定也算是无敌帅哥的。
佳佳很快发现自己也成为了这位热门教练的情人大众的一员。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去上课,课上锻炼得怎么样不重要,出多少汗更不重要,只要拉拉筋松松骨就可以,只要有那么几十分钟的时间属于自已就行。其实,佳佳很少有在瑜伽课的时间里能真正静下心来,反而在冥想的时候更觉得有万千思绪奔腾而来,但不管如何,享有这样的时光还是幸福呀。就如大学时代,特别喜欢去外语系上三大男神的课一样,坐在讲台下,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们或儒雅,或潇洒,或幽默地在那里讲课,讲什么并不重要,听进去多少也不重要,只要有那么一小段可以遐想的时间就弥足珍贵了。现在,对于一小时的瑜伽课,佳佳的要求也并不高,只要有二十分钟拉伸身体,二十分钟放松心情,二十分钟让思绪自由就可以了。往往是上了课后,她就想通了很多想不明白或很纠结的问题,或者是想出了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不过,还没有到佳佳达到意乱情迷的阶段,Leio就辞职了。
Mandy在佳佳的店里说起这件事就大为光火,说是因为Leio一直拿不到工签,总是要去读各种证书来维持学生签证,只能不断地改变上课时间,有一次把她说烦了,就对他说:“你干脆不要做啦,放下钥匙,你可以走了。”
“没想到他真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亏我给了他二年的工作,办工签难,这他又不是不知道!”老板娘还在那里义愤填膺。
“哎呀,谁让你当初一开始给那个美国小姑娘办工签?搞客服接待的一招一大把,你确实是应该先给Leio这样的教练办工签的。”佳佳也为小帅哥打抱不平。
“我也后悔,好不容易给那个小姑娘办妥了签证,她却不喜欢澳洲的酷暑夏天,又回她的阿拉斯加去了,真是浪费了我的一个宝贵名额。我是想把下一个名额给Leio的,可谁知道移民政策变得这么快呀。”老板娘一脸懊恼。
之后的好多天,佳佳去超市买东西时,碰到先前一起上瑜伽课的姐妹们。
“Hi,你还不转会嘛?”
“是呀,跟老板是朋友,不太好意思嘛。”
“这有什么,你看,我们一堆人,时间到了就转会了,新的健身馆设施更加高大上,而且你知道吗,Leio也到那里去了,你还不走?”朋友露出一副神秘的样子。
“哎,你不会一直不转会吧,这里就是流行不断变会员卡的,你不会连电力公司也是一直不变的吧!”另一个老太太插过话来提醒佳佳,看佳佳一副不解的样子,就跟她详细解释起来。
结果,佳佳就先把家里和店里的电力和煤气公司从蓝色的牌子换成了黄色的牌子,二年后又换成了桔红色的牌子。唐飞也把保险公司从红色的换成了蓝色的。果然在澳洲,做一个忠实的会员,不一定一直享有特权,反而年年涨价不跟你商量。转去另一个会所,说不定会有一个更大的折扣等着你,还有购物卡赠送。
“今天医疗保险公司给我发邮件,说如果我回心转意的话,他们可以给我六个星期的免费。”
大家就这样在五彩缤纷的会员卡里换来换去,不亦乐乎。
悉尼好像是善待见异思迁者的,一成不变,只能说明自己傻或者懒。
虽然佳佳碍于情面,没有很快地去换健身馆,但Leio上的课和说的话还是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影响。以前年轻的时候,总是听不进去老师们的话,觉得他们说的都是陈年教条,除非他们是你崇拜的老师。而今天,对于比自己年轻的老师,却会觉得他们的话代表着新鲜的时代气息,代表的是活力,更是对生活的激情。所以那些阿姨奶奶们都特别相信老师的话,好像也是蛮有道理。
比如Leio说:“人生需要改变,你可以从很小的事情开始。”于是佳佳每天去上课就开始走不同的路线,果然可以看到不同的房子,不同的花园,不同的风景,以至于也就有了不同的心情。
又比如Leio说:"所有的瑜伽动作都来自于对动物的深切观察,什么前犬式啦,蝴蝶式啦,企鹅式啦,猫和牛式啦。所以我们应该更亲近动物。”
有一天,他还问有多少人家里养了宠物,结果只有佳佳和另一个亚洲学员没有养。
“为什么不养呢,怎么可以不养宠物呢?我原来的家里就有三只狗,两只猫,如果不是现在寄宿在别人家里,我至少养一只狗。”
“为什么一定要养呢?我都忙不过来,人还没有养好呢!”
“养宠物可以让我们更有爱心,对孩子很有帮助哦。”其他的阿姨奶奶也这样附和着。
“对,而且还可以改善你的焦虑症和抑郁症。”
唐飞也不止一次地这样告诉佳佳,可她从来都不考虑。不知道这一次,她为什么会发神经地去考虑这个问题。
为此,佳佳还特意去看了一部她很喜欢的老戏骨演的有关警花和警犬的电视剧。果然,一部好剧,一个好偶像,虽然不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但至少可以改变人的一些看法。剧中,狗是不可以被叫做狗的,必须说成犬。看完之后,佳佳似乎不对狗那么反感了,即使有时走在路上,有狗扑过来,她也不会那么嫌弃了。
但要真的养狗,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因此召开个家庭会议,也就不以为怪了。
儿子喜欢大型类的狗,象牧羊犬,女儿喜欢小巧的,比如贵宾犬。而佳佳拿出她事先写好的纸条:“要选的狗,必须聪明,必须乖巧,必须食量小,必须不掉毛,最好还不要必须天天出去溜他。”
“这种狗,应该还没有生出来吧。”儿子对这些要求嗤之以鼻。“要不你请宠物店老板娘特别帮你定制一个吧。”
“妈妈,或者你干脆去买个玩具狗好了。”女儿在一旁附和。
会议当然是不欢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