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一艘颇具规模的大船上。
此时的船,只是初具雏形,十分简陋,但这艘船上的奇怪图案和船的造型,却显得粗犷大气,而且船身也不小,站上十几二十人绰绰有余。
只是因为祈纪盛的一些私心,一行二十几人却足足开了三条船,船上还放了好几个小型竹筏。
因为船只能靠人力用船桨划,所以速度不快,若是遇到逆流,更是寸步难行。
一行人已在海上飘了近一个月,却连无名岛的影子都没看到,海兽倒是捕杀了不少。
祈纪良站在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心中满是忧虑与思念。
一个月了,妙华……他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玉坠,怔怔的任由海风吹起他的衣角。
祈纪盛从船舱中走出来,看着船头寂寥的颀长身影,表情莫名的砸了咂嘴,走上前去,问道:“大兄,不知这无名岛还有多远?”
祈纪良回过神来,回道:“不远了,看地图应该就是这一带……这地图是一百多年前的一位先辈所绘,时间久了些,有所偏差。”
然后伸手探入怀中,拿住一直小心收着的地图,缓缓摊开。
他看了看,抽抽嘴角,补充道:“而且这位先辈的绘图风格也很……很是奇特。”
地图绘在一张羊皮纸上,右下角写着三个小巧的字——姬长风。
这图纸不但看起来很是古旧,而且也不知那位先辈怎么做到的,明明地图能看懂,却就是让人看着不舒服。
祈纪盛没在意他的话,探过头来,挑了挑眉,说道:“我祈氏也属姬姓,这位绘图的先辈,不会便是我祈氏的吧。”
祈纪良皱眉盯着地图,随意道:“没错,师傅便见过他,师傅还说……”
说到这儿,他皱了皱眉,看了祈纪盛一眼,没再说下去。
祈纪盛识趣地不再说话,转过身,撇了撇嘴,返回了船舱。
有背景就是好,什么秘辛都知道。
……
……
祈连山位于青丘最外围,正好是青丘狐族与青丘部落分界处。
因为此地过于浓郁的灵气,以及在祈氏一族数百年传承中,占据极高地位的大部分先辈,都于此地仙逝,导致这里在族人们心中的地位极高。
后来,经过一代代族人的建设,祈连山最终成为了整个祈氏一族的圣地。
山门在半山腰上,呈拱形,巍巍立于青树翠蔓掩映间。
远看并不觉得如何特殊,走近了才会发现,建造山门所用石料,竟似整块儿巨石雕琢而成,看起来浑然一体。
而原本应是门板的地方却空无一物,透过门看去也是与门外别无二致的景色,就像有人用巨石雕琢了这么一个门户的形状,便丢在这儿不管了一样。
祈妙华在这里居住多年,自然不会惊讶,抬脚便走进了门内,两侍女连忙跟上。
只见一层光幕亮起,随着她们的动作,如水波一般荡漾着。
衣竹只觉全身一寒,吓得汗毛竖起,衣笋也吓了一跳,险些惊叫了起来,辛亏衣竹眼疾手快捂住了妹妹的嘴,这才没出丑。
祈妙华瞧见了侍女的窘态,抿嘴一笑,解释道:“这只是普通的警戒阵法,你们并非我祈氏族人,感到危险是正常的,不过不用害怕,来之前我已向庙里报备过了,只要不乱闯,就不会有事。”
“不过我祈氏最出名的就是阵法,在这堪称老巢一样的地方,厉害阵法自然是数不胜数,如果有人胆敢不请自来,那后果……”
姐妹两一脸惊悚地演了口唾沫,衣笋心有余悸的问道:“夫人,这东西不会坏吧,这要是认错了人,那不平白冤死了。”
“小丫头说话可注意着点,你坏了这阵法都不会坏。”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调侃道。
祈妙华忙转过身,来人是一年轻男子,约莫十八九岁,身着褐色皮衣,宽肩窄腰,剑眉星目,却是长了副好皮相。
这人笑嘻嘻地对着祈妙华一拱手,大声喊了一嗓子:“大嫂好!”
祈妙华被惊得浑身一颤,抚着胸口,哭笑不得地训道:“安然,一年多不见,你就专门捉弄你嫂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祈安然见状笑得更欢,忽然偏头看到斜前方的危石上坐着一人。
这人身材清瘦,眼睛半眯着,粗糙的脸上带着些常年嗜酒留下的红晕,穿着粗布褐衣,盘膝坐于石上。
衣服上还有些不甚明显的污迹,头发也乱蓬蓬的,手中提着一个黄皮酒葫芦,斜睨了一眼祈安然,让他脸色一下字就垮了下来。
祈妙华疑惑地转过身来,看向无声无息出现的那人,立刻认了出来,忙上前几步,屈膝行礼,恭声问候:“烈族老。”
“师傅。”祈安然也磨磨蹭蹭地走上前,不情不愿地低声叫了一声。
祈烈仰头喝了口酒,随手用颜色诡异的衣袖抹了把嘴,然后嫌弃地看了一眼不着调的小弟子,嗯,不想理会他。
于是偏头看向祈妙华,和颜悦色地说:“大儿媳妇儿啊,别理这臭小子,十几年了也不见点儿长进。”
说着又瞪了一眼那臭小子,继续说:“阿良不在,有事尽管来寻我,或者去使唤这小子也行……也别喊什么族老了,直接跟着阿良,叫声师傅就得了。”
祈妙华感动地点头应下,却自知自己与这二人关系,到底不如丈夫亲近,日后也不好老是麻烦,便急忙开口:“师傅,晚辈还真有一事,想求师傅帮忙。”
祈烈一愣,跳下了石头,表情怪异地咧咧嘴,示意她接着说。
“是这样的……”祈妙华忙将这些日子,自己的异状细细说来。
祈烈用手扒了扒头发,暗忖有些难办,自己所猜测的原因,按理说都不太可能。
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小安子,把你大嫂送到你大师兄院子里去,晚些时候我再去看看。”
说完便一摇一晃地转身离去,几步便没了踪影。
祈安然一离开他师傅的视线范围就活过来了,大大咧咧地对祈妙华说:“大嫂,咋走吧,大师兄那院子许久没住人了,我去帮你收拾收拾……”
他迁就着祈妙华的速度,慢悠悠地往前走,边走还不停地絮叨着:“大师兄走之前就跟我说,让我照看着你,结果老头子却把我扔去了涂山。”
“哎你说都是狐族,怎么仇就那么大呢,难道是因为离得太近了,远香近臭……咳,幸亏就是带着几位师弟,去探听个消息,用不了多久。”
“本来我准备先来这儿收拾收拾,再去青安城接你来着,结果你竟然来得这么早,直接在门口撞上了。”
祈妙华听着他吧啦吧啦一通说下来,竟愣是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找到,看他终于住了嘴,忙将他话头堵住,开口:“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希望孩子没什么事才好。”
可是祈大话唠的话头,岂是她想堵就能堵的了的。
偏偏一般族人居住的菁华苑,虽然离这儿不远,可菁华苑是整个祈连山最大的区域,地位足够高的族人居处,离这儿就远了。譬如祈纪良、祈安然两师兄弟的院子,距离山门足有好几里路。
这一路上,祈妙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他说得嗡嗡作响,而且衣笋这小丫头见他没什么架子,竟与他聊上了,大有相见很晚的架势。
祈妙华只觉越来越困,无奈地示意扶着自己的衣竹,放慢了脚步,渐渐落到后面。
至于前面没心没肺的两人,直到连影子都看不到了,才想起来要照顾的孕妇。
祈安然难得碰到这么合拍的聊友,心情正舒畅,转头却发现自己送的人没了,一下就傻眼了,而旁边儿还有个比他更傻眼的。
“夫……夫人呢?怎么就不见了呢?”衣笋哭丧着脸,求救地看向祈安然。
祈安然看着她无辜的大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他一拍脑袋,难得正经地安慰道:“没事儿,她们或许是走累了,找个地儿休息去了,再说在这种地方能出什么事儿。”
小丫头想了想,信服地点了点头,说道:“那……那我在这儿等着夫人,您先走吧。”
“你可不像我,令牌又还没领,一个人傻站在这儿,小心被玄衣卫的人轰出去。”祈安然懒洋洋地逗她。
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经过允许的,而且大都有些背景,玄衣卫虽然霸道,但还不至于问都不问一声,就把人轰出去。
但初次前来的衣笋并不知道,左右为难,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见快把人逗哭了,祈安然才终于说道:“我们先走吧,先去把大师兄那院子打扫一下,省的嫂子过去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衣笋无可奈何,只能跟着先走了。
……
……
等祈妙华二人到了院子,里面已经被收拾得焕然一新。
衣笋包袱里的东西也都被一一摆放好,此时正与祈安然二人坐在小院里,一人捧着一杯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嬉笑着。
看见祈妙华疲倦的半倚着衣竹走进来,衣笋忙放下茶杯就奔过来,代替姐姐扶着她往卧房走去。
房里的寝具都是提早请其他族人顺路送过来的,除了房间小了些,与城主府的房间,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祈妙华实在是撑不住了,顺从的被扶进房里,挨着软枕便睡了过去。
衣笋替她盖好被子,退了出来,转头就见姐姐揉着酸痛的胳膊,瞪着自己。
冲着姐姐讪讪一笑,忙移开视线,却见祈安然表情沉凝的盯着卧房出神。
衣笋没想太多,拍了下他,开了句玩笑:“想什么呢,表情这么惨烈。”
祈安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接她的茬儿,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出去,却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族老居住的天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