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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隆庆王

唐抒阳仰天一阵狂啸,高亢的嗓音自他胸中迸射而出,慑人心魄,震动四野,似又连绵不绝,荡向整个扬州城、以及更远的远方。

号角呜咽,鼓声渐歇,弓箭手放下弓弦,兴兵徒然站立,不明所以地看着帅帐之前站着的甲胄将领,将领高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守卫便抓着唐抒阳走向帅帐,而他竟然毫无反抗。

他是否要在面见隆庆王之际行刺?他已经受伤,别说全身而退,行刺已是不可能!他一定会死的……不,他不能死……不能死……我不要他离开我……

似乎被人狠抽了一鞭,全身血液凝固,神思恍惚,却又无比清醒;隐忍心中剧痛,我昏然举步,朝着营场走去——即便是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兴兵围拢过来,强硬地抓住我,我拼命挣扎,大声叫嚣:“我要见隆庆王,隆庆王,你给我出来!出来!”

近了,近了,唐抒阳转首看我,神色严肃,眸中盛满了责备之色,眉梢却微有笑意。

帅帐前方,赫然出现一个墨蓝甲胄的将领,身量威武,气度倨傲,威风凛凛,左右两侧分别站着四个亲兵铁卫。阳光照亮他的铁甲,遍体发光,刺得我眼睛涩痛,只得移开目光。莫非他就是隆庆王?一定是的!暗暗咬牙,我全身剧痛,一股恨意自四肢百骸掠起,急速地涌向心口,只觉照在身上的阳光愈加毒辣。

天杀的隆庆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爹爹与哥哥报仇!

旁边的那个点头哈腰的白袍男子,走近隆庆王,卑躬屈膝地慎言道:“王爷,这个女子便是白痴皇帝的皇后。”

隆庆王深深地看他一眼,浓眉飞扬,探究的目光不屑而兴味十足:“他是皇后?为何是男子?”

我仔细一看,可不是扬州城横行霸道的马英效?呸,居然成为兴兵的走狗!他颔首低声道:“他打扮成男子,以便躲过……”

隆庆王不耐地挥退他,转而朝我说了一句,是兴语吧。不及防,抓着我的两个兴兵扯动我绾起的发束,瞬间,长长的乌发飘洒开来,覆在我的脸侧。

可恶的马英效!我狠狠地瞪他一眼。

隆庆王转身进帐,冷冷地抛下一句兴语。我赶到唐抒阳的身边,眉目抽动,隐有泪光闪烁:“你受伤了……”

唐抒阳猛的提力,咬紧牙关,拔出深埋血肉之中的箭矢,一行清水顺流而下……他拉起我的手,板起脸孔,灼灼目光迫视着我:“不是让你回去吗?小丫头越发大胆了,回头好好收拾你!”

严厉的话语,语气却是宠溺而温情,令我心头泛酸。我只是柔柔地笑看着他,无所畏惧,尽管眸中涨满的泪水即将倾泻而出。

我知道,只要我站在他的身边,他便不会出手行刺隆庆王,我们便有可能全身而退。

他握着我的手,一起走进帅帐。隆庆王背向而站,八个亲兵铁卫分立左右,腰挎宝刀,神情肃穆。听闻我们进来,隆庆王转身打量着唐抒阳,浑身上下时刻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度,黑眸微射出凛冽的光,豪迈一笑:“兄弟,好久不见,此番前来,一定痛快地喝上几杯!”

如此浑厚的嗓音,仿佛在哪里听过。我举眸仔细看他,浓眉乌黑、峻拔,额眉宽阔,眼中锋芒四射。如此容貌,确实是兴族的面貌,却……依稀在哪里见过,有点熟悉。然而,他竟然会说中原汉语,且称呼唐抒阳为“兄弟”,莫非,他们早已相识?

唐抒阳放开我的手,抱拳答谢,微眯眼眸,不卑不亢道:“不敢!王爷一句‘兄弟’,唐某甚为感动。要说与王爷喝上几杯,唐某自认没有那个心情,也不敢扫了王爷的雅兴!”

隆庆王稍一拧眉,便有所了悟,却故作迷惑道:“为何?说来听听?”

唐抒阳锐眸中微射出凌厉的锋芒,沉声质问道:“王爷,唐某直言,当真要屠城十日么?”

隆庆王哈哈郎笑,自有一番非凡的气魄:“此番前来,兄弟该不是来劝本王封刀的吧!”

“正是!”唐抒阳轻轻地吐出,凝重的嗓音仿佛自胸中低闷地透射出来。

“兄弟好气魄!”隆庆王赞赏道,威严的目光转而投向我,嗓音中略有取笑之意,“听闻你身旁的女子便是白痴皇帝的皇后,不知兄弟与她是何关系,是为她而来的吗?”

眸光相触,我直接而凛然地望着隆庆王;他的浓黑眼睛却是紧紧一眯,瞳孔骤然收缩,定定地看着我,惊讶的目光隐隐发颤,死死地凝注在我的脸上。

心口一跳,不解隆庆王为何如此看我、如此惊讶。顷刻间,他平静的脸孔风云涌动,深深动容,惊散了眸中的锋芒。

心中千般疑惑,我不甚他的炽热目光,赶紧撤开审视的目光,不再看他。唐抒阳自是没有忽略他奇异的脸部变化,疑虑地看着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那倏然加紧的力道令我暗自抽气。唐抒阳沉声道:“此事与她无关……”

隆庆王一惊,方才回神,看见唐抒阳与我的亲密,面容倏然冷肃,眸中凝聚起猎鹰的芒色:“你劝本王封刀,本王可以考虑,不过,本王要与扬州小朝廷的皇后谈一谈。”

与我谈谈?隆庆王意欲何为?方才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先前早就认识我……这,完全不可能!

帅帐中,带刀铁卫仿佛铁人一般纹丝不动,隆庆王与唐抒阳之间的形势愈显微妙,言谈之中笑里藏刀,满面春风之中机锋凌厉。帐中愈加闷热,闷热的气流仿佛凝固不动;两个健昂的男子互瞪着对方,脸容平静无澜,四只眼睛的视线却是刀光如火剑影如冰。

唐抒阳轻松地付之一笑,英挺的眉峰扬掠起一记狡诈的讽刺:“王爷该不会对兄弟的女人感兴趣吧!”

女人?唐抒阳的女人?呵,唐抒阳也发现隆庆王方才的反常变化?担心隆庆王打我的主意?以“兄弟的女人”警告他勿要染指吗?如此想着,虽是嗔怪他瞎说,心中却是默认了一般,并无丝毫不愿与介意。

隆庆王扬眉浅笑:“哦?当真有趣!原来兄弟的女人竟是前凌余孽!”他炯炯有神的眼中精光流动,似是随意道,“兄弟未免小看本王了,如兄弟不愿,本王也不强人所难。请便!”

唐抒阳下颚一抽:“唐某并非狭隘之人,好!半个时辰之后,请王爷将她毫发无损地交予唐某。”

“那是当然!”隆庆王豪迈答应,抬手请他出帐。

唐抒阳握住我的胳膊,凑近我的耳际,薄唇轻启,以极其低沉的嗓音嘱咐我:“一切有我!我就在外面,回去再商议!”

话毕,他毫不犹豫地跨步出帐,我转身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帐帘之外,八个亲兵铁卫依次鱼贯而出,心口一紧,冷意袭来,隆庆王单独与我面谈,究竟有何用意?

一股热气自背后席卷而来,我骤然转身,惊见隆庆王孔武地杵在我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口幽黑的深潭深不见底、暗潮滚涌,仿佛要将我一口吞噬下去。

疑窦丛生,浑身冒出丝丝的惧意,我举步撤离,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冷静道:“隆庆王有何见教?”

我要杀他,我要报仇,却——不是这个时候!

隆庆王摘下铁甲头盔,搁在案上,露出一张豪迈、粗犷的脸孔,前额宽阔,浓眉粗峻,黑眸炯然有神。他牵动唇角,赞赏道:“姑娘胆识不小,也甚机灵,本王甚为钦佩!”

气息一窒,我呆了一呆,这话甚是熟悉,依稀听过,却想不起来何时何地何人对我说过。我抬眸仔细看他,这张脸孔,也是略有熟悉之感……

隆庆王粗眉一扬,兴致盎然地问道:“你叫端木情?可还记得三月十六日、洛都龙城毓和宫北面的梨园?”

我轻轻凝眉:洛都,龙城,毓和宫,梨园,属于西宁怀宇与我的幽密之所,他怎会知晓?三月十六日?是的,我进宫觐见贵妃娘娘与皇太后,夜里,在梨园碰到一个刺客。然而站在我眼前的隆庆王怎会知晓?刺客?莫非……刺客……便是他?

我蓦然一惊,瞪大双眼望着他,如此身量!如此脸孔!如此浓眉!呵,没错,刺客便是隆庆王!隆庆王便是刺客!

隆庆王低低一笑,一缕快意从眉心缓缓地流淌而过:“你终于想起来了?好不容易啊!”他的嗓音浑厚似有感慨,却突然眉头一皱,眼中锋芒分外灼热,“你是他的女人?”

他所指的“他”,自然是唐抒阳!我不解他脸上的风云突变,一时愣住。他风云雷动地跨步上前,大手扣住我的双肩,猛然用劲,几乎要捏碎我的肩骨,疼痛从双肩蔓延开去,震住我的心魂。

我轻咬下唇,紧眉迎上他眸中的怒火,只听他低声吼道:“说!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女人?”

我岸然而语:“我是扬州凌朝的皇后!难道隆庆王不知道吗?”

不知他为何要追根究底,更不知他是何心思,他想要知道何种答案?肯定?是否会做出愈加疯狂的事情?否定?是否有所松懈?我只是在赌,以梨园的刺客赌一把,以隆庆王的反常言行赌一把!

隆庆王紧绷的身躯骤然松懈,微有趔趄,双手徒然下垂:“本王就知道,你不是唐抒阳的女人!只是本王根本没有料到,你竟然是白痴小儿的皇后!皇后……”

我冷笑道:“我是何身份,与你无关!”

他微怒地看他一眼,眸中黑色的光华冉冉流动、深远幽暗,自嘲道:“你知道吗?本王找遍了龙城,怎么找不到你!本王以为你死了,然而又希望你逃出宫了,所以,每到一个州县,本王都会找你,漫无目的地找你……”

“因此你便下令屠城?你丧心病狂——”我吼叫出声,眼中泪光盈出,微微闭眼,眼前恍然出现一个个可怖的景象:爹爹、哥哥、嫂嫂的惨死,那堆得高山一般的尸体,那满城蜿蜒的鲜血,那弥漫整个长空的腥臭……令人发指的屠城,禽兽不如!

隆庆王伸手扼住我的下颌,揽紧我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前铁甲上,顿时,铁衣的冰凉沁入肌肤,惊彻我的心绪。他浓眉浅笑一如清风拂面,温和道:“不,不,屠城与你无关,假若屠城能找到你,本王便会屠城,可是,屠城会把你吓跑的!”

我不挣扎,亦不惧怕,镇定而坚毅地命令道:“放——开——我!”

“放开你?呵呵……呵呵……”他朗朗低笑,仿佛耻笑我的愚蠢与无知;黑眸幽暗如海、滚动着一浪又一浪的情意,嗓音越发低沉,如泣如诉,“那夜之后,我便发誓,我要你!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每个午夜,苍狼哀嚎,那便是我的心在抽痛;你知道吗?我时常梦见你,梦中的你,在我的怀中微笑如雪、温柔如水、坚强如刀……”

他的双臂愈加紧迫,他的身体僵硬如磐石、颤抖如柔柳,仿佛经受着极大的考验;他缓缓阖上眼睛,神色痴迷,已然醉了一般,黝黑的侧脸摩娑着我的脸颊,微有粗粝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我浑身一震,不敢动弹——

我很想挣脱他的双臂,拒绝他的轻薄,然而我非常清楚,我不能、也无力挣脱,假如惹恼了他,唐抒阳将有危险,心中的如意算盘也将无法顺利进行。

“本王”,变成“我”,仅是一面之缘,他便要我成为他的女人,呵,隆庆王当真对我用情深不可测?不明白!真的很不明白!

隆庆王目光灼烫,仿佛全身的血液涌动不息;我浑身冰冷,任凭他深情款款地吻着我披散的乌发,任凭他烫人的掌心抚摸着我的后背:“跟我回洛都,成为我的隆庆王妃,好不好?嗯?”

冰冷一笑,我冷漠地拒绝:“我——恨——你!”

隆庆王身子一僵,抖动着放开我,眉梢飞掠起浓密的失望之色,须臾,黑眸中兴起一抹炯色:“我即刻下令封刀!”

我愤恨地挣开他的双臂,讽刺道:“你以为下令封刀,我便不会恨你了吗?”凶猛的仇恨犹如洪水决堤,瞬间将我淹没,我恨不得那凌厉的目光是一把利刃,插入他的心口,一刀了结他的性命,“我的爹爹、哥哥、嫂嫂,我的亲人朋友,都是你害死的,你的两只手、你全身上下都沾满了他们的热血,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你!要我成为你的女人,除非——我——死——了!”

隆庆王按住我的双肩,嗓音痛楚而低迷:“你在发抖!”他哀叹一声,黑眸中流泻出一缕缕的凄痛,“你当真如此恨我?”

切齿的声音从咽喉深处挤出来,绝烈的仇恨自四肢百骸迸发而出:“是!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眼睛疲惫地闭了一下,脸色归复为平静无波的湖面,语声无澜:“那么,如何你才会不恨我?”

“你永远等不到那一天!”我冰冷地看着他,眼眸一眨不眨。

他冷静地凝视着我,目光寒意迫人:“好!太好了!”蓦的,他仰天狂笑,狂烈的笑声几乎震碎我的心脉;忽然,他探手勾住我的腰肢,捏住我的下颌,眼眸锋锐得刺人,隐隐流露出切切情愫,“往后不许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仇恨的目光如此清醇而魅惑,我的忍耐力非常有限,你再这么盯着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儿!”

我震惊地看着他,脑子里轰然作响。他轻轻地放开我,肃然转身背对着我,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那冷冷的语声之中,怆然暗惊,压抑着太多的情绪,期盼,思念,凄痛,悲凉……然而,与我无关,在我心中,只有无边无际的仇恨。我讥讽道:“相信隆庆王不会忘记对我说过的话!也请你代我好好照顾我的姑奶奶!”

话毕,我藐然地转身出帐。刺辣的阳光迎面扑来,热浪滚滚,烘得我脸颊发烫;我眯起眼睛,似有一道黑影朝我走过来,掠起一股肃杀之气。

唐抒阳扣住我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拉着我迅速离开营场,步履迅捷而平稳,我却感受到,平稳中似有仓惶,仿佛后面是紧追不舍地洪水猛兽。

心中纠结着隆庆王的话语:你仇恨的目光如此清醇而魅惑。呵,我不明白,我的眼睛、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娘亲时常哀叹我的眼睛与她一模一样,且告诫着我不能直直地看着男子。

西宁怀宇说:你的眸光明媚可勾人心魄,妩媚可颠倒众生。如今,隆庆王也告诫我:不许这么看着他。

脑中一抹光亮骤然闪过,我似乎时常直勾勾地看人,虽是平静而无辜、不带任何魅人的意念,他们却说是魅惑、勾人心魄、颠倒众生,为何会这样呢?

我转首望去,赫然看见,帅帐前方,站立着一个墨蓝色甲胄的身影,远远地望着我,威武的气度自由挥洒。阳光下,铁甲闪闪发光,他仿佛一尊金人,散发出冰冷的芒色。

而唐抒阳的手臂,轻搂着我的侧腰,仿佛在对隆庆王宣告:她是我的女人!

走到安全之地,他放开我,却又忽然将我搂在胸前,紧致的力度令我鼻端酸涩、心中暖暖:“我听见他的狂笑,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静静地伏在他的肩窝,只觉他的心口猛烈地跳动,有力而慌乱;我轻笑出声,淡淡道:“他答应我封刀。”我抬首直勾勾地望他,酸热的泪意涌上眉心,“他跟我说:你仇恨的目光如此清醇而魅惑,我的忍耐力非常有限,你再这么盯着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儿!”

唐抒阳的脸色蓦然冷峻,眸中怒火升腾,一瞬间又冷寂下来,兴起一抹凉凉的嘲弄:“他的忍耐力非常有限,我的忍耐力——更加有限!”

他俯身下来,罩住我的双唇,婉转缠绵。一川阳光,满城荒凉,只余废墟之上的片刻旖旎;方才的惊心动魄与生死搏斗,悉数融化于两人的动情与晕眩之中,仿佛要印证:我们仍然好好活着。

我勾上他的脖颈,沦陷于他的狂热与温柔,脑中异常清晰:原来,对于世间的男子,我的目光、真的是一种极致的魅惑!

******

隆庆王没有食言,立即下令封刀,以安民牌遍告城中百姓:屠城即刻结束。且命令兴兵清理积尸,堆积成高高的尸山,再行焚烧。整整两天,城中到处都在焚烧尸体,腐臭与焚焦的气味弥漫在上空,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烟雾,令人作呕欲吐。

十余万生灵,朝夕之间惨死兴兵长矛、刀下,天地为之震动,鬼神为之呜咽!兴军恶行,人神共愤。

扬州城经此大劫,风流散尽,繁华永逝,仿佛一具腐烂、污秽的尸体,五脏六腑溃烂成糜。城中来往的人,焦头烂额,断臂折腿,刀痕遍体,血渍淋漓,脸上的血块仿佛一行行的蜡烛可怖,活像窜狱的冤魂。

瘟疫开始蔓延,屠城中侥幸存留下来的百姓再次面临着极大的恐慌。二哥、三哥的女儿皆在瘟疫中夭折,仅余大哥的小儿子端木远。而三哥,早于初四夜里得知三嫂的死讯之后,神智失常,痴傻疯癫,谁也不认识。

盛夏的扬州城,天连衰草,烟霭纷纷,断人心肠;灯火已黄昏,孤鸦万点,高城望断,最是伤情处。

凌璇、凌萱自是住在端木府,凌萱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叶思涵,寸步不离;陆府已经灰飞烟灭,陆舒意与西宁怀宇理当住下。

而“烟花慢”酒楼残损不大,绛雪与花媚儿回到酒楼、重新修葺,唐抒阳也跟随她们回到酒楼。他没有跟我解释,我也没有问,只当作是他的习惯了——他向来与绛雪寸步不离的。

初八这日,他离开之时,我坐在风亭的石凳上,聆听着风铃声声,清脆的撩拨着我的心底,那根丝弦扯得紧紧的。

弦月高悬,清辉弄影,冰冷地望我。“烟雨流云”之外,惨绿愁红,枯枝败叶零乱地洒落空阶。假若爹爹见之,定是有所欣慰的吧,毕竟,扬州城唯一保存下来的园林,只有端木府瘦兮湖了。

我孑然一身站在修竹下,夜风破暖,孤瘦修竹风摇生动,似是故人来,无限凄凉;风过处,惊起竹叶簌簌而落,怆然心惊。

爹爹,三哥疯癫、失常,如今只剩阿漫和远儿……爹爹放心,阿漫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昏红的灯笼远远传来暗渺的灯火,突然,一抹拉得长长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漫移在我跟前的地上,我心口一震,僵直了身子,后背冷汗直下……一只粗粝的大手迅捷地蒙住我的口鼻,搂住我的身子,不一会儿,气息滞涩,黑暗袭来,我再无知觉……

悠然转醒,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的床榻上,烛火幽暗,照亮了一方布置粗犷的营帐。前方的案几上坐着一个黑衣人,背对着我,自斟自饮。

心头一紧,营帐?莫非是隆庆王?

一声脆响,他搁下酒杯,站起身,展露出高挺的身量、宽阔的肩背;怦然心跳,我赶紧闭上眼睛,只听见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复又平静,我张开一丝缝儿,昏暗的火光下,他脱下黑衣,换上一身纯白寝衣。

披上寝衣的瞬间,我看见,他的肩背,他的削腰,他的双腿,他的古铜肤色,他的健昂肌体,无处不是男人的极致诱惑,无处不是女人的深度迷恋。而他的后背上,从左肩到右侧腰,斜斜地横亘着一道长长的伤痕,晕红的火光之下,泛出幽然而可怖的光。

心口猛烈地跳动,我的脸颊腾的火烧,定是红抹凝腮了。在他转身走来之际,我轻轻闭上眼睛,放松全身,均匀气息。

隆庆王蹲在床沿,浓烈的酒气与温热的气息轻烟一般袅袅地扑面而来,薰得我气息急促。此时此刻,天地归于澄澈、静寂,时光停滞……他抓我来此,究竟为何?

他长久地凝视着我,终于,轻叹一声,伸手抚上我的脸庞,指腹滑过下颌、腮边、眼睫、娥眉、前额,顺着鼻梁滑到唇瓣,缓缓的,柔柔的……我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惊慌与潮涌,还有……那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恨他,我相信我会杀了他!然而,我亦相信他对我的深情,即便我并不知晓他究竟喜欢我什么。所谓情到深处,天地无色,神魂颠倒,一切不由自己。

“这一生,我从未想过你会原谅我,”隆庆王轻冷一笑,竟是如此苦涩,“我只希望,你能理解、能明白我是多么想要你!我是我们兴族战无不胜的战神,很多女人拜倒在我的脚下,是的,我有过很多女人,可是,在我眼里,他们就像娇艳的花儿,冷风一吹,便萎谢、零落,一无是处。你不一样,跟她们完全不一样……我只想要你,即便战神死去,即便是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我也毫不在乎……”

他絮絮诉说,语声含情、黯然销魂,嗓音苍哑,仿佛柔肠已断、心魂已灭;我暗暗心惊,孰料他竟是如此用情至深,不由得心下怅然。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揉搓:“你要恨,便一直恨下去吧!今夜,就让我们成为真正的夫妻。”

起身的轻响,脚步的声响……我骤然坐起身子,断然喝道:“不可吹灭烛火!”

隆庆王讶然地转身,幽暗光芒闪烁的脸上略有尴尬:“你醒了?”他走过来,坐在床沿上,粗犷而豪迈的脸容晕然有光,“你……听见了?”

我点点头,惊讶于他憔悴的容颜。两三日前,隆庆王容光焕发、威风凛凛,此时,粗短的胡茬堆满下颚,眼眸中红丝萦绕,容光愁损萎顿,仿佛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光景。

他是为我而消瘦而憔悴吗?他的眼底、是苦涩而相思的,他的神色、是破碎而激跃的……

“怎么这么看我?”他轻声问道,黑发散落,凌乱地垂于脸颊两侧,白衣素服,犹显伟岸而孤漠。

我低垂了眸光,脸腮微热,讷讷道:“没什么……”

“成为我的女人,好不好?”

我抬首看他,他言辞恳切,容颜萧肃,眸光惨淡,层层叠叠的、是无限的期盼与深沉的情怀。我平静地摇头拒绝,惨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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