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爱望着那天上的流云,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她才轻轻说道:“锦绣,我知道你是识字的,以后我房里的书你多看看吧,有不明白的地方过来问我。”这皇宫的水太深了,她们只是两个初识水性的新手,要想不被淹死,唯有勤奋学好技术,不求劈惊斩浪,至少得能保住性命吧。
锦绣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锦绣遵命,一定不辜负公主的厚望!”
天爱摆摆手,再次眯上了眼睛。谁才是背后的黑手?那要看谁在这件事得到的利益最多了!天爱一想到这里,心底便忍不住的发寒。
这件事明着看是以盈贵妃和舒太尉的胜利而告终,实则得到最多好处的却是皇帝独孤行。在这件事中,德妃失去了皇子,盈贵妃虽没受到处罚,可舒太尉和喃侍郎却彻底地决裂了,他俩决裂对独孤行可是大大有利的,而独孤行还如愿地达到了在朝堂上安插自己人的目的。所以怎么看,最大的赢家都该是皇帝独孤行才对!
若事实真如自己猜测那般,足可见独孤行心计之深了,和这样的人为敌无疑是以卵击石,自找苦吃。如果可以,天爱真想有多远躲多远,可是不行啊,她是要出去的。出了这华丽的牢笼,去见识外面广阔的天空。
虽然她现在老老实实地呆在这深宫,但并不表示她要把一辈子都扔在这里,一辈子,没有欢乐,没有信任,没有****,没有乐趣,想想就觉得可怕。不,她才不要这样过一辈子。所以她一定要出去,即使对手是独孤行,她也要出去。大不了就是一死,总也强过被囚禁一生。
天爱的眼底明明灭灭地闪烁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坚韧不屈的自信。这样的天爱是锦绣不熟悉的,可是这样的天爱却让锦绣热血沸腾,忍不住的想要去信任眼前这少女,甚至连生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交到她的手上。
而天爱却不知锦绣此刻所想,她抬手扇了两下,脸上都是不耐,“锦绣呀,这天咋这么热呀,还是咱们西岳好。”
锦绣看了看快落下去的日头,又看了看躺椅上懒洋洋的公主,说道:“公主,出去走走吧,兴许能凉快些。”
“那走吧!”天爱想了一下,慢腾腾地起身。她都快躺一个下午了,出去转转也好。
天爱带着锦绣不紧不慢地晃着,竟感觉到有风轻轻拂面,还真比躺着凉快呢,看来这出来转转还真是正确地选择。天爱仰头望了望天,脸上露出点点微笑。
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就在前面十米远的地方,是德妃和盈贵妃,刚才只顾着看风景了,哪里注意到这两个人!天爱第一个反应便想扭头就走。笑话,这俩女人咋碰到了一起?她俩可是宫里最大的麻烦,她才不想沾边呢。但愿那俩女人没看到她吧。
“天爱妹妹!”德妃的一声叫唤打破了天爱的幻想,她的嘴角快速地向下垮去,随即又扬起了笑脸迈步走了过去,心里却直呼倒霉。
“盈贵妃姐姐,德妃姐姐有礼了,二位姐姐也出来散步吗?”天爱未等她二人开口便抢先说道,柔顺的样子让人无法挑剔。
“是呀,在宫里呆得有些闷便出来走走,没想到却遇到了盈贵妃姐姐和天爱妹妹,还真是巧啊!”德妃很亲热地对天爱说,眼睛却瞟向一旁的盈贵妃。
“是呀,是呀,真是巧呢。”天爱乖巧地点头附和。
那盈贵妃打量了天爱一眼,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呵呵,是很巧。玉贵妃妹妹来天朝也有些时日了,姐姐本该去拜访拜访,无奈这身子不争气,还望妹妹莫怪啊!不过——”她话锋一转,盈盈笑了起来,“不过妹妹可真是花容月貌,让姐姐我好生羡慕呀!”
“盈贵妃姐姐有心了,姐姐能想到天爱,天爱已经知足了。”天爱面上带着真诚,“说到容貌,姐姐是天朝第一美人,天爱这般陋颜怎能和姐姐相提并论,姐姐快不要取笑天爱了。”天爱摆出一副又羞又急的样子。
这话听在盈贵妃耳中十分受用,眸中的敌意少了许多,“玉贵妃妹妹可真是个妙人呀!”她笑得婉转而好看。
天爱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德妃这样说道:“可不是吗,咱们这位公主妹妹就是不同,希儿头回见她的时候可被吓了一跳,你说世上咋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连太后都赞风姿卓然。可惜盈姐姐病了,不在。”德妃扬着如花笑脸,直直望向盈贵妃。
“是吗?”盈贵妃柳眉一挑,说道:“咳,那真是遗憾了。哦对了,德妃妹妹的身子可是大好了?女人呀最金贵的可就是自个的身子了,德妃妹妹一定要好好将养才是,这样才能怀个健康的小皇子呀!”语气虽透着关心,表情却是幸灾乐祸。
“你!”德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一触到盈贵妃那嘴角的冷笑更是怒不可竭,“谢盈姐姐关心,希儿的身体已经大好。”她的牙齿挫了搓,硬是挤出了这句话,配上脸上的笑容真是诡异极了。
“如此更好!”盈贵妃的眼角向上挑了挑。
两个人冷嘲暗讽做起戏来,看得天爱瞪大了眼睛,宫斗!名副其实的宫斗!真人版的金枝玉孽。瞧瞧人家那笑容,那话语,那手段,啧啧啧,亏她以前还以为盈贵妃只是个被娇纵坏了的女子,如今看来,比颇有心机的德妃也不差啊!呵呵,这后宫哪里有单纯的女子?
“哎呦!”正过招的德妃和盈贵妃忽听天爱一声低呼,齐齐扭头看去,只见天爱身形微晃,手抚额头,一个站立不稳就朝一边倒去,幸亏锦绣激灵,一把扶住了她,“公主,公主,您怎么了?”锦绣急急地喊道。
盈贵妃和德妃也急忙上前,“妹妹这是怎么了?”
“呃,不碍事的,天爱就是突然有些头晕,估计是有些中暑了!回宫休息一下就好了。扰了姐姐们的兴致是天爱的不对,请恕天爱先告退了,两位姐姐请继续转着。”天爱躺在锦绣的怀里虚弱地说着。
“去吧,身子要紧,锦绣,好好服侍你家主子!”
“是,奴婢遵命!”锦绣躬了躬身,扶起天爱快步离去。一低头却看到她家公主正冲着她眨眼睛呢,不由便是一怔,心下虽有疑问,但仍不动声色地扶着公主朝栖凤宫的方向走去。
天爱正为自己的机智脱身而沾沾自喜时,殊不知这一幕早落入了假山后面的独孤行的眼中,他望着天爱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升腾起一抹亮色,就好比猎人看到了猎物一般。
“秦锐,这玉贵妃倒是有趣!”独孤行智狡沉郁的眸中透着精光,微微扫了一眼秦公公。
秦公公垂首应道:“老奴不敢妄言。”
独孤行也不介意,又望了一眼朝右拐去的身影,忽的一笑,瞬时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灿烂明媚,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一边的唇角轻轻一勾,那抹灿烂就化作嘴边邪肆的兴味了。
“走,回御书房!”独孤行朗声说道,昂扬地身躯挺立如松,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秦公公恭敬地跟在后面,皇上是主子,自己只是个奴才,主子说啥那就是啥,至于主子为啥突然改变主意不去御花园了,这不是他一个做奴才的该过问的,能过问的。
奴才就是奴才,再受宠也还是奴才,永远也成不了主子。秦锐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他多聪明,能力有多强,而是他有着清醒的认识,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天爱一入内殿便放开了锦绣的手,“锦绣,再去端碗绿豆汤来,都快要渴死了。”天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顺势趴在桌子上。
“公主,您没事?”锦绣看了看自家公主,有些迟疑地问道。
“没事,当然没事了!”天爱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下一刻脸上便堆满了哀怨,“锦绣呀,你再不拿绿豆汤来,你家公主我就真的有事了。”
那般委委屈屈的语调配上哀怨的表情,惹得锦绣一下子就笑了出来,“锦绣这就去!”她又看了天爱一眼,脚步轻快地朝外走去。
天爱看着锦绣的背影,眼睛闪了闪,面上表情顷刻敛去,今日那德妃话里话外都是挑拨,她若不使个小计脱身,恐怕盈贵妃的那把火还就真烧到她身上来了,天爱倒不是怕,而是她识时务呀,人家盈贵妃有个好爹,自己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给人家斗?呵,还是乖乖地呆着吧,先把小命保住了再说,至于你们怎么斗,那是你们的事,本小姐才没兴趣去趟浑水呢。
“公主,绿豆汤来了。”锦绣的声音打断了天爱的沉思,天爱抬头看了看这个跟着自己不远千里而来的少女,想起她刚才见自己晕倒心急的模样,心底浮上丝丝暖意。
天爱喝着绿豆汤,似是十分享受地喟叹出声,“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呃?”迎上锦绣不解的目光,天爱一本正经的说道:“能喝上锦绣的一碗绿豆汤!”随即又“扑哧”笑了起来,如满天桃花盛开,一片绯红灿烂,“锦绣,你可真是贤妻良母,以后谁娶了你,那可是有福了。”
“锦绣不嫁,锦绣永远都跟着公主。”
“嗯?”天爱猛地抬头,望进锦绣那双认真而淡漠的眸子中,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锦绣从没想过嫁人,锦绣的命是公主给的,这一辈子锦绣就服侍着公主,呆在公主身边。”锦绣说的那般那般郑重,郑重地让天爱眼睛都酸涩起来,“傻瓜!”天爱轻轻笑骂,心底微疼。
“真的,公主,锦绣就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许久许久,天爱才别开视线,她说:“若是有机会出了这皇宫你也不嫁吗?或者你最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锦绣没想过!”锦绣轻轻答道。
天爱不再说话,把头靠在手臂上,似是睡着一般。又是许久,她忽然坐直了身子,“锦绣,若有一天我们出了这深宫,我们做姐妹吧!”言罢,也不去看锦绣的表情便径自进了内室。
只余锦绣一人怔愣着站在那里!出宫?姐妹?公主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出去的吧!她抬眸望向内室,眼底有着深深的担忧,随即便被坚毅之色取代。
公主,这若是您的心愿,锦绣拼死也要守护!
日子又恢复了从前,如水般从指缝流过。独孤行一如既往的宠爱着盈贵妃,德妃小产的事渐渐被人们遗忘,而天爱依旧关起门来在栖凤宫过自个的日子。
这样热的天气天爱居然病倒了,也不是什么大病,感冒而已,可却非常折腾人。太医诊断后开了方子,锦绣拿着药方抓了药亲自煎药去了,天爱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像一条快要干死的鱼。
“公主,喝药了!”锦绣端着药碗走了过来,她先把药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然后轻轻扶天爱坐起来,又拿了个枕头靠在她身后,这才再次端起药碗,小心地吹了几下,“公主,该喝药了。”
天爱瞥了眼那黑乎乎的汤药,眉头蹙得很紧,一脸嫌恶的样子,看起来就很苦,可不可以不喝呀?
“不可以!”锦绣一眼便看穿了自家公主的心思,很坚定地回绝,心里却暗暗好笑,看公主平日一副淡定沉稳的模样,怎就怕喝药呢!她瞅着自家公主苦着的小脸,本住脸把药碗送到天爱的嘴边,“公主,太医说了,您喝了药病才会好。”
“我不喝药病也会好!”天爱又瞅了眼黑乎乎的汤药,小声地嘟囔着。
“公主!”天爱一抬头看到锦绣那略显激动的眸子,立刻便投降了,“别别别,锦绣,我喝还不成吗?”动不动就给她摆出那种表情,好似她犯了多大错似的。她若不喝,锦绣这个小管家婆又该念经给她听了,什么“公主身体金贵”,什么“这全是锦绣的错,是锦绣伺候不周,公主才病了的”……简直比芳菲那只小麻雀还吵,哎呀,烦都烦死了,你说她以前咋会认为锦绣冷漠呢?
天爱接过碗,捏着鼻子,屏住呼吸,一仰脖子一口气把药灌下了肚,然后张着嘴直吐舌头,“锦绣,快,救命!”
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让锦绣哭笑不得,赶紧把一块甜点塞到自家公主的嘴里。天爱苦着的笑脸这才展开,“呵,就知道锦绣对我好。”她眉眼弯弯,一副极讨好的样子。
锦绣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有作声。天爱就这么懒懒靠了一会子,渐渐便有些乏了,锦绣见状忙服侍她躺下,“公主,您睡一会吧,太医吩咐了,让你多休息。”
天爱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躺下后没多久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似乎听到了独孤行的声音,他来看她了吗?不会吧?他那么忙,哪有时间来看她呀!可她明明听到了呀,他喊她天爱,呃?天爱?她啥时跟他那么熟了?他不都是喊她公主的吗?再不然就是玉贵妃,一定是做梦!可做梦咋又那么真实呢?
天爱想睁开眼睛来看看,无奈眼皮沉似千金,转瞬间她的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当天爱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室的黑暗,四下里静悄悄的。什么时辰了?天爱的眼睛闪了闪,动了动发酸的身子,一歪头便看到伏在床边睡着了锦绣,然后听到肚子里发出一声叫声,呃,她好饿呀!
天爱扁了扁嘴巴想叫醒锦绣,嘴张了张却又打消了此念头,这两天锦绣也累坏了吧,就让她多睡一会吧。
主意打定,天爱收回目光,轻手轻脚地起身,她打算自己出去找点吃的。
出了内室天爱就犯愁了,都这个点了到哪里去找吃的?宫里有制,各宫殿是不开火做饭的,娘娘们的膳食全由膳房统一安排,栖凤宫有厨房不假,但除了煲个汤,煮个茶,饭菜是不做的,所以在栖凤宫里找吃的,那是休想!
可去御膳房吧,天爱哪里知道御膳房在东边,还是在西边。她摸了摸扁扁的肚子,不由苦笑起来。
笑罢索性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她抱着双膝安安静静地坐着。今晚月色不错,圆圆的,亮亮地向大地倾洒着清辉。天爱忽的心中一动,这样的月圆之夜何不出去转转?她入宫那么久,还没有看过夜晚的皇宫呢。呃,那一次含章殿宴请西岳使者不算,那个时候她只想着怎么应付独孤行了,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大好月色。
主意打定,天爱一个人悄悄溜出栖凤宫去。
夜晚的皇宫比白日多了几分静谧,借着月色天爱漫无目的地逛着,可是肚子却越来越饿,天爱决定去寻找传说中的御膳房,看能不能顺点东西吃。
御膳房在哪个方向呢?站在岔路口天爱皱起了眉头。不管了,随便走一条吧。主意打定,天爱抬脚走上了最北边的一条路。
这一路的风景和刚才没有什么差异,天爱便看边走,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于是她停住脚步,举目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