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贫乐忍痛朝着童生嘶哑喊道。
罡风骤然停止,天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急忙整冠捋发,感到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心里对童生更加敬重了几分。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贫乐无情的说道。
看到童生,贫乐心里有了很多抵触,他不希望自己在欠童生什么。
童生听完内心一搐,闭上双目,缓缓放下了右手。
什么话也没说。
奉成浑之前对贫乐的恨意一扫而空,他刚才一直期盼着有人来救他,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贫乐。
如果可以,他真想给贫乐跪下,为之前的事磕头谢罪,什么五光十色,在命面前连个屁都不算!
虽然很滑稽,但没关系,无论贫乐是谁,反正这一刻,对于奉成浑而言,贫乐就是他爹!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当然,也仅仅只是这一刻而已。
“咦?”
众人不知道贫乐这是何意,就连平时沉着稳重的风楼楼主都暗叹了一声可惜,拦他干嘛,杀了多好。
贫乐不理会嘈杂的议论,想要尽快远离这里。
“先别动,你旧伤还没好,现在又多了新伤,应该好好调养些时日,我找人先把你送去我家。”童颖朝着贫乐说道。
“不去。”贫乐将童颖的手用力拨开,语气生硬道。
童颖心中作痛,眼泪又不听话的流了出来,现在自己对于他而言,就像是外人吗?
贫乐不愿看她,拼命站起身来。
“贫乐,不要这样了好吗?跟我回家吧,一切都会好的。”童颖抱向贫乐后背,痛哭流涕的哀声道。
“那日救你,本就是顺手为之,既然你非要当做恩情,那今日,你喂我丹药,也算是救了我,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欠。”贫乐决绝道。
“不,贫乐,别这样。”童颖心痛的说道。
贫乐将童颖手指拨开,一个人向着那道众人开出的小路,簸脚而行。
“贫乐,别走,贫乐!”童颖起身追赶贫乐,边哭边喊。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今天让贫乐走了,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贫乐听着接连不断的哭声和叫声,有了些烦躁,心下一狠,转身朝着童颖胸前用力推搡。
童颖没有料到,自然也无法躲避,就这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童颖哭花的双眼,突然有了一阵失神,随后更多的泪水滚落下来。
周围鸦雀无声,不自觉的瞥了瞥童生那边。
童生仍旧没有做声,只是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心里想道:“难道我应该上去,给贫乐一巴掌,将他打死在当场吗?”
可笑。
如论是之前,童颖和贫乐对话,亦或是刚刚贫乐对童颖的推搡,他都没有打算干预的意思。
世人都知他很护短,没错,他确实护短,而且更是疼爱唯一的女儿,但这种情况,他比谁都清楚,他根本没有干涉的意义和资格。
因为杀死贫乐姐姐的人......就是自己啊......
......
贫乐看着倒地哭成泪人的童颖,突然感觉自己太过残忍,心里有了很多怜惜。
但他很快将这种情绪在心中挥去,转身迈步。
他已经忘了善恶,只知心中的对与错。
童颖看着离去的贫乐,哭的更甚,可能是太过伤心,胸口遽然一紧,突然就哭昏了过去。
“哎!”
童生一声叹息,快步走到童颖身后,伸手扶住她的后背,火红的灵力立刻从掌中奔涌而去,穿入体内,滋润她的心神。
看着满脸泪痕的童颖,童生一阵沉默,飘荡的灵力也跟着一阵躁动,很明显,他在生气。
不过并不是生贫乐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
“难道我不应该杀死安倾?”童生用常人难以听到的声音自语道。
怎么可能!
若是那天夜里他不出手,恐怕贫乐当晚就会被白鬼吃掉。
白鬼费尽心思才找到贫乐的下落,恐怕早已经等不及了,况且梦云城有五大家族在,白鬼也不敢长时间待着这里,所以定是准备在那晚就要吃掉贫乐。
他不出手,贫乐死。
他若出手,贫乐恨。
他不是小孩了,当然知道应该选择什么。
“天下所有的选择都伴随着各种风险和后果,既然当初自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那现在,还能说些什么呢?”
检查一番,发现童颖没有大碍后,童生收回灵力,抬头看着走远的贫乐,思索片刻,随后将童颖抱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
奉成浑呆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本来贫乐离开,他还有点害怕童生会再次出手,但是看着童生走了,才真正的安心下来,感受的下身的湿热,奉成浑脸上突然有些通红。
“都散了吧。”风楼楼主威严的说道。
随着众人余兴未了的离去,吴言走到奉成浑身边,说道:“奉少,我们?”
吴言看出童生与贫乐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贫乐现在很恨童生。
“扶我回去。”奉成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异样,更不想在讨论别的什么问题。
风楼的人看着前方走远的奉成浑和吴言勾肩搭背,蹑手蹑脚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失笑。
风楼楼主何等精明,自然看出了什么,只不过她不会去说,只是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若你父亲不是奉金公,你连个毛都不算。”
“将门前尸体打扫干净,把满梦楼和满城风带到屋内,好好疗养。”风楼楼主朝下人说道,随后迈步返回屋内。
......
童府二当家家内。
童怀明头带纱布,手里拿着汤药,微微吹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童怀明父亲童将刚站在他的床前,问道。
童怀明知道他想问什么,慢慢抬起头:“我并不知道。”
一阵极长时间的寂静。
童将刚面色威严,眉头渐渐紧锁,不大的屋子忽然变得压抑起来。
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童怀明叹了一口长气,继续说道:“我并不知道东少白会直接杀他”
“我只是觉得东家如果知道贫乐跟我们童家有关系,可能会采取些什么措施,在加上那时我看见吴言说完就笑,所以才本能地喊出贫乐快跑,其实说到底,我没想到东少白会那么果断的出刀,冒着可能被元平杀死的风险。”
童将刚听到这,眉目才渐渐舒展开来,他虽然与童生不和,但他对童家,是真正的赤子之心。
所以任何时候,他还是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的位置上。
“东少白虽然很少在人前露面,但他绝不蠢。”童将刚漫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背对着童怀明说道。
“所以他料到会有人救他?”童怀明想到一点道。
童将刚一声冷哼,说道:“谁最先出手,谁最不希望他死。”
“那是谁,先出的手?”童怀明一口气喝完汤药,开口问道,他那时昏迷了过去。
“雾里看花。”童将刚道。
“张盛?”童怀明有些吃惊。
“而且张盛那老匹夫,也是最先赶过去的。”童将刚面无表情的说道。
无论做的在多么天衣无缝,遇到元平童生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会乱了阵脚,露出些许破绽。
“还真有点意思,看来东少白和张盛之间有些东西。”童怀明沉思一声。
张盛沉默了一会,道:“东少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杀贫乐,相信不仅仅是因为他和我们童家有关系,或许这就是张盛和东少白之间的猫腻。”
“为父是说,是张盛想杀贫乐?”童怀明想了想,有些意外道。
“空口无凭,除了当事人,谁也没有证据。”童将刚道。
童怀明知道父亲的意思,没有证据,那这件事永远都只是猜想,即使它是事实。
但像张盛这样的老油条,在做事之前,怎么可能会留下证据,所以此事恐怕没有揭开的一天了。
“只是可惜了那贫乐。”童怀明突然惋惜道。
童怀明想到那三道惊天异象,还有听闻来的五光十色灵源,虽然不知道灵源有几层,但相信也一定不会少,这样的天赋,恐怕在燕州境内,都已经无法找出第二个。
他甚至可以看到,如果贫乐一帆风顺的修行下去,将来必然能达到侯王的高度,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列土封疆!
而这也是他们这种末流家族子弟穷极一生也想要完成的梦想,无数个夜里,他们都曾幻想过那个场景。
但你没有光耀天下的天赋,也没有投军封功的能力,辛辛苦苦奋斗多年,到头来发现甚至只是保证原来的家族地位,都要绞尽脑汁,百谋千计。
而贫乐似乎一生下来,就有了他们梦里无数遍祈求的东西,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要登在他们头上,决定他们的生死存亡。
只是贫乐本来拥有那份机会,但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很是可惜,但是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心里有些平衡,大声说上一句,世界还是公平的,苍天还是有眼的。
“世事难料,修行之道,万险千艰,只有走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有时候运气也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他既然已经被废,说明他只是空有天赋,没有那份成王的气运,又何须可惜。”童将刚开口说道。
童怀明默不作声,细细听着。
“你安心养伤,这段时间不准出门。”童将刚说完,不等儿子回话,便伸手推门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黑夜里,屋内的童怀明看着波纹荡漾的汤药有些发呆,自语道:“运气?”
“这个世界真的有运气吗?”
或许没有人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