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凡间近段时日不太平,先是瘟疫肆虐,后又战火四起。死人不少,祭品却少得可怜。黑白无常日日凡间地府两头跑,好处没捞多少,却累个半死,心中不免有些怨气。
这一日,好不容易碰到有官宦人家大办丧事。他二人循着生死册的指引不仅拘了个大官,还得了好些祭品。
心满意足地回到地府,进了鬼门关,守门的两名夜叉却并未迎上来要酒。而是朝着一个方向狂使眼色。白无常顺着方向看过去,却是赏善司的鬼差。
那鬼差亦如他的上司,板着一张臭脸。见他们看过来便生硬道:“二位辛苦了,请将这鬼魂交与在下便可。”
白无常有些犹豫,“这魂不用过孽镜台了?”
那鬼差面上有些不高兴,“二位只管交与在下,出了什么事有我家大人端着。”
白无常略一思索,笑着将铁链交到他手中,目送他离去。
待看不见了,这才收了笑,面色凝重地走到那夜叉面前,取出一壶酒扔给他,“这是怎么回事?”。
夜叉高兴地接过,揣进怀里。拉着白无常走到一旁无人处,低声道:“今个阎王殿上九判官和魏判官起了冲突。”
白无常有些头疼,“他二人前世是不是有仇,今世才这般针尖对麦芒,处处开杠。你且细细道来,这次又是为了何事?”
夜叉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往常地府拘来的魂,都得一一过了孽镜台,才会发往各司。可您二位拘的这魂却有些来头。听说是天上文昌帝君亲自挑选用来辅佐人间帝皇的相爷。阎王爷叫来魏大人和九大人商议如何处置。魏大人以为,这人既是文昌帝君选的,品格定是差不了,不需过孽镜台,直接交与赏善司处置。可是九大人却认为这鬼魂生前是善是恶,不过孽镜台,又岂能仅凭是天上哪位仙君挑选的来判断。您二位也知道,文昌帝君与魏大人有几分交情。是以,听了这话,魏大人当即便恼了,反驳道,自古帝王将相,凡是文昌帝君挑选的人,无一不是品格高洁,正直贤良之人,从未出过岔子。若是咱们让荀轲过了孽镜台,文昌宫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背地里难免会觉得咱们地府在质疑文昌帝君眼光。这番说辞下来,阎王明显动了心。可您家大人却固执地的要求荀轲必须过孽镜台。就是这般才与魏大人争论起来。阎王爷被吵得头痛,但明显不想与文昌宫起嫌隙,便命九判官将鬼魂交与魏大人处置。九判官自阎王殿出来时,面色瞧着有些难看。”
白无常略一思付,道了声谢,便匆匆别了夜叉,扯着黑无常转了个方向,原路返回了凡间。这种时候,还是远远躲开比较好。
九判官自阎王殿出来回到察査司,面色却并不如那夜叉所述有些难看。她取出压在最底层的一张血书,放在桌案上,耐心地看着窗外的天色。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她才将那封血书折好放入袖里,起身慢慢出了殿。
来到阎王殿时,殿中静悄悄的,宽大桌案上文书堆积如山,透过缝隙,隐约可以瞧见一个人正趴在桌案上睡觉。
九判官咳了一声。
案上趴着的人浑身猛地一颤,忙拿起手边的笔,在砚台里蘸了蘸,边埋头胡乱写着边道:“莫催了,莫催了,案册就快批完了!”
九判官一乐,嘿嘿笑道:“大人,您且瞧清楚了,下官可不是崔大人!”
阎王抬起头,干咳了一声,道:“是你啊,找本王何事?”说完,忽地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软和了语气,“你来的正是时候,本王正要找你,这些案册你帮本王……”
“不行!”九判官收了笑打断他,将血书放在他面前,“您那案册暂且放到一边,您先瞧瞧这个吧!”
阎王一听,当即便拉下脸,不情不愿地拿起血书,看了几眼,顿时来了精神,“这活人状告死人已是极少见了,更何况还是儿子状告老子。只不过,这人口失踪案,咱地府可管不了。”
“人口失踪案,咱们确实管不着,只是,你先瞧瞧这被告是谁?”九判官手指点在血书上,缓缓移到一个名字上。
阎王漫不经心一看,登时惊得站了起来,“荀轲?莫不是今日黑白无常拘回来的鬼魂。”
“正是!”
“状子你已接了?”
“接了。”
“何时接的?”
“今个一早。”
阎王面色一沉,朝外大声喝道:“来人!”
“莫叫人了。”九判官制止他,“我一收到状书,便叫城隍抄了一份,快马加鞭送去了酆都城。”
“你……”阎王怒不可遏,指着九判官的手指都在颤抖的,“为何不与本王禀报,便如此擅作主张?”
九判官不以为然,“地府四司判官有权决定案子该不该接,既然接了,自然要送一份去酆都城报备,这不是规矩吗?”
阎王一噎,气急败坏,“既是今日一早收到,方才殿上怎么提也不提?你分明是有意为之。”
“呵呵……”九判官讥笑道:“若是不确定状书已送去了酆都城,下官岂敢提出来?怕是一提出来,为了讨好文昌宫,阎王您便会立刻差人拘了城隍,将此事压下。你既有心攀附讨好,就莫怪下官留有后手。”说罢,她拿起那份血书,收入袖中,声音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凡人状告死人,按地府律法,要先滚钉板,再过火山,若是侥幸不死,地府才会受理状书。那凡人不顾性命也要状告荀轲,这其中必定含有冤情。下官既已接了此状,又岂能置之不理。”
阎王被说的面上红一阵黑一阵,恼羞成怒,“你你你瞒下此等大事,竟还在此诡谲狡辩,本王今个便治你个隐瞒不报之罪。”
九判官闻得此言,不怒反笑:“您要治下官的罪,便治好了。反正现在酆都大帝已知晓此事。若此时魏大人算好了他的功德,将他送上奈何桥。荀轲若真跳了轮回井,投了好胎。酆都大帝追究起来,你怕是也逃不过一个失职之罪。”
“你……”阎王晃了晃,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气得生疼,也顾不上再训斥她。忙起身快步走向殿门,气恨道:“你给本王立刻修书一份,亲自送去阴律司给崔钰,叫他即刻动身前往文昌宫。这一来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本王先稳住魏征,事后再找你算账。”
九判官撇了撇嘴,回身坐到案前,提笔将此事一五一十写了下来,将信写好后又亲自去了阴律司给崔珏。
自阴律司出来,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拐去了赏善司。
她前脚进门,魏征后脚便进了门,见她在殿内,立刻摆出一副防备的架势,“做什么?讲不过老夫,便要动手吗?阎王在此,岂容你胡来?”
九判官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谁要动手?阎王在这等你半天了,有要事寻你。”说完,便转身佯装缓缓朝外走去。
“啊?!额……嗯……确有要事。”阎王没想到话锋这么快就转到自己身上,忙打了个哈哈,貌似关切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魏征道:“送荀轲去了奈何桥。”
阎王气息有些不稳,“他已投胎了?”
“不曾。”
阎王抚了抚胸口,魏征又道:“不过正在排队喝汤,应该马上就轮到了。”
“什么?”阎王猛地起身,冲到魏征面前,扯着他就往外走,“荀轲乃是有功德之人,投胎之日岂可这般随意。定要挑个良辰吉日才好,否则会影响他来生运势。本王方才算过了,最近的良辰吉日,乃是一年后。”
魏征被扯了个趔趄,脚下不由自主的跟着阎王跑起来,疑惑道:“有这种规定吗?下官怎从未听说过?”
阎王喉头一噎,恨不能拿起一旁的石头敲他的榆木脑袋,“你不知道实属正常,这是地府老规定。凡是身份不一般的鬼魂,都要择个良成吉日投胎。”
魏征将信将疑。
阎王抓狂,抹了一把脸,决绝道:“若是投胎的日子改变,荀轲来世运势因此而改变,影响了他的功德。文昌帝君怪罪下来,本王便只能将锅甩给你了。”
魏征一愣,显然已经想到了阎王平日里的做派。忙撇开阎王,甩开膀子朝前奔去。
九判官自后面赶上,恰好听见了二人对话,看着阎王不由“啧啧”了几声。
阎王眉心急跳了两下,隐隐预感她不会说什么好话。果然,她道:“想不到大人有时候说起谎来,竟这般不顾及脸面,下官着实佩服得紧。”
阎王登时脸黑如碳。
九判官大笑了几声后,收起玩笑地神情,正经问道:“为何不告诉他实情?”
“甭提了。”阎王头疼地揉着眉心,万般无奈道:“若是告诉他了,以他耿直的性子还不立刻飞去天上找文昌帝君理论?他在凡间做丞相的那几十年,文昌帝君投胎的状元郎恰好做了他的学生。他便处处以老师自居,事事都要说教一番。可偏偏文昌帝君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对他尊敬有礼,分外客气。若今日他当真飞去天上找文昌帝君说教,那才落了文昌帝君的面子。这个老顽固怎么就拎不清,自己只是个判官,人家可是一方帝君啊,身份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九判官有些同情他,“大人,这阎王一职,做得也并不舒心嘛!”
阎王叹息,“谁叫本王后台不硬呢?若是有像文昌帝君那样的后台,今日这事本王早一本奏折送去了凌霄殿。”
九判官奇道:“他什么后台?这么硬?”
“紫薇恒宫紫薇北极大帝,其身份足以与天帝平起平坐,你说硬不硬?”阎王说完又叹息了一番,嘟囔着:“我怎么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九判官听罢,面上若有所思,“这后台果然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