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娘娘,该用药了。”
是宫婢柳柳在唤我,她端着的精致瓷盘上放着一个琉璃小碗,里面盛的是棕色的苦涩的避子汤药。我闻着这冲鼻的味道,不耐烦地摇摇手中的团扇,端过来一口闷下,连蜜饯也不想吃。
狗皇帝!
我心中咒骂道,怎么都不忘了折磨我一下!柳柳看着我被药涩青了脸,稍稍有些慌张,把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
真是没趣——我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她下去。
中宫妃嫔较少,尚未立后,我虽只居妃位,却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深受皇帝“宠爱”,父亲是前朝重臣,人生顺遂,所以也刁蛮任性,这封号的“贤”字自然是那狗皇帝来恶心我的。
狗皇帝并不喜欢我,但不得不纳我为妃,好吃好玩的供给我。他每月初四和月末都会来潇湘阁,第二天一早离开后就会让人端给我一碗避子汤,每次我都自愿喝下。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从小大家都说我有点傻傻的来着,娘亲说这样才可爱招人喜欢,但她似乎说得不太对。那皇帝,从未喜欢过我。也正好,我并不太明白情爱,我好像也不喜欢他,就扯平啦。
我从美人榻上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桐镜中倒映的倾城容貌。柳柳上前来,拿起木梳为我梳妆。
“娘娘生的真是好看,柳柳从未见过有娘娘这般貌美的人。”
这已经不知道是柳柳多少次夸我了。贵族的血脉,能不美么?看来柳柳也傻乎乎的。我通过铜镜,看着傻笑的柳柳,不禁为她担忧,这傻姑娘!以后怎么办才好?
殊不知,柳柳以及潇湘阁上下的人都在为我担忧。
偶尔我会做同一个梦。梦中的世界比平时更绚烂,梦中有一个白衣男子,他总站在那棵玉兰树下等我,花瓣洒满地面,也有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总是在那里等我。
可他是谁?我不认识。我朝他走去,每次想看清他模样的时候,我就醒了。
“啊……”
我从梦中惊醒,今日做的,不是那个梦。
“娘娘?”
今晚是柳柳守夜,她跪在我榻边一声声地唤我。我终于从梦后的惊悸中缓过来,抚上柳柳的脸蛋。我没告诉柳柳,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天总是亮得很快,日子却过得很慢。这个月皇帝一次也没有来潇湘阁,这里比从前更冷清了一些。不过不用再等多久,便是我的生辰了,那皇帝再不待见我,他也得待见我的家人,我爹可是前朝重臣呢!再加上我的骄横,等到我生辰那天,爹爹和娘亲便都可以进宫为我庆祝,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他们了。我不禁雀跃起来。
今日为我请脉的太医和往常不一样,他说我有了喜脉。我和柳柳都很吃惊,我从没断过避子汤药,为何还会有喜?疑惑的同时,我有一些开心,虽然不明白这个孩儿是如何来的,可我也要做娘亲了。过几日爹爹进宫后一定会特别高兴,那——皇帝会不会高兴呢?
每年我的生辰,我都会没皮没脸地缠着皇帝,要求他为我的席面加上多少山珍海味多少珠宝金银。我每次都看着他不耐烦地应下,又丝毫不耽搁地去吩咐宫人准备,在一旁偷笑,又在他发现之前收敛住。
今年也不例外。
“若颜,快过来。”
皇帝身着锦衣,站在高处向我伸出手。我提着镶金绣花的裙摆,也向他伸出了手。
今年的歌舞似乎比往年更精彩,爹爹和娘亲坐在下面,欣慰地对我笑着,他们大概觉得我和皇帝应该如表面一般恩爱而欣慰吧。我发现,皇帝今日的笑容也更多了。我沉浸在喜悦之中,却不能发现他们笑容背后各藏着心思,没有发现妃嫔中多了一位张扬美丽的女子,没有发现爹娘脸上的担忧和紧张。
宫殿歌舞升平……
我时常做一个梦,在玉兰树下,那个背对着我的白衣男子,他每次都在等我,我每次都考不到他的脸。
我好想记住他,好想。
我娘也曾告诉过我,有些梦是预见性的,代表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上个月的一个夜晚,我做了另一个梦…
那是梦吗?
如果是,为什么我的身体是撕裂了的疼痛?
如果是,为什么我耳边的痛哭尖叫如此清晰震耳?
我趴在地上,在疼痛中用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浑噩的血色,一点白色混在其中。
啊…
我发不出声音。
这大概是梦,是我梦中的男子。我闭上眼,想着,就这样了吧。
“李若颜。”
如恶魔般冷彻的震响耳膜。
“你果然与凌私通!”
皇帝如嗜血的阎王,站在高处,冷冷地对我说。白子男子举剑对着他。
他是“凌”吗?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凌坚定地、深恶痛绝地瞪着皇帝,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似乎在与皇帝争辩。我看着皇帝变了脸色,他向我跑来却被凌拦住。我始终听不清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脸。
我的肚子绞痛,早已流尽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仍趴在地上,艰难地向皇帝伸出手,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我用力地想要摸上他的脸。
“墨…”
我用尽全身力气,用我们三人能够听到的声音。
“…我怀了你的孩子。”
皇帝在我模糊的视线里,他跪在地上,如陷入深渊。
我扬起嘴角,终于断了气息。
这,大概算是我对他的惩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