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从笙蜷缩成一团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窗外暗淡的街灯,偶尔会有几辆空着的出租车慢慢经过。小城市的夜晚不像大城市那样,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寂静而又陌生的夜不禁让季从笙打了个寒颤。
季从笙,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在这个大学生泛滥的社会里,季从笙一个二本的社畜加学渣,活得非常小心翼翼,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在大学毕业的那天,季从笙拿着爸妈施舍的机票,带着沉重的行李,从首都的学校回到了家乡。
下飞机回到家,季从笙把行李丢在角落里,一身臭汗,但此时她只想把自己陷进柔软的床里,一动也不想动。
“笙儿,把你那行李箱子掏掏,有啥要洗的衣服扔给我,我给你放洗衣机里滚滚。”从厨房传出妈妈的声音。
“等会吧,吃完饭我再收拾,现在没得力气。”季从笙无力的回应。
“你就懒吧,多大个人了。不过这饭也要好了,那你快过来盛饭吧。”
哎,这日子可不同以往,季从笙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个无业游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使这是自己和爸妈的家。她错过了校招,考研没过线,裸考国考。此情此景她可是借两百个胆子也不敢继续推脱。
季从笙艰难地从床上把自己抽出,正准备出发去厨房干活,这时,手机“叮……”的一声让季从笙停下脚步,她拿起手机,心里一惊,是一条短信:“从笙,阿姨求你,现在能来我家一下吗,珩一…要坚持不住了,他在等你。”
仲珩一,季从笙的男朋友,确切的说是前男友了,季从笙以为自己会忘记所有有关他们的一切,但收到短信的这一刻季从笙才知道,她原来还是没有放下过去。季从笙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他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人这一生怎么会如此戏剧。
来不及多想,季从笙颤抖地打开行李箱,掏出一件外套,袜子也来不及穿,直接狂奔出去。季从笙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迈下的台阶,也许是三个格一迈步?
“呐呐呐呐呐呐呐……”手机的铃声让季从笙的心开始砰砰狂跳,难不成是有什么坏消息,珩一,你可千万要等等我。季从笙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哎,原来是妈妈,季从笙使劲地敲了敲脑门,出门的时候也没和老妈说一声,半年没回家了,第一顿饭没等吃,也没吭一声就出门了。季从笙站在马路边,脑袋飞快地运转,老妈要是知道自己去珩一家,未来的日子非要被冷暴力不可。
“喂,妈…”季从笙深呼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着急去投胎啊,都快要吃饭了,出门干啥去了。”
“妈,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接嘉莹的电话,她爸妈在家吵架,她带着弟弟出门了,心情特别不好,我找她去吃点饭安慰安慰她。”季从笙再一次拿出嘉莹当个挡箭牌,胡乱地编了个故事。
“这孩子也是可怜,要不你带她俩来咱家吃吧,好不容易做这么多菜。”老妈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
“不不不,没事儿,小孩子们的座谈会就不方便大人们听了。”季从笙着急地拒绝老妈看似完美的建议。
“就你话多,那你去吧,早点回家。”老妈总算结束了通话。季从笙站在路边,按下屏幕上红色的键,长呼了一口气,对不住了嘉莹,等我回来再给你道歉。
小城市的出租车很好打,季从笙摆了摆手,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面前。“师傅,从姚江桥走,到红熙俊小区。”红熙俊小区,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两年了,说起来就像到自己家一样。
“到了,微信还是现金?”司机师傅的话让季从笙从胡思乱想中脱离出来。
“微信吧。”季从笙飞快地付了款,下了车,整了整下衣服,抬头望向那个熟悉的窗户。
“咚咚咚……”季从笙敲了敲珩一家的门。
片刻,“吱嘎……”门开了,是珩一的母亲,季从笙望着她那斑白的头发,眼睛空洞无神,像是电影里的的行尸走肉。
“从笙来了,从笙来了……快进来,孩子”珩一母亲看到季从笙,眼睛瞬间亮了亮。
看着完全变了模样的珩一母亲,季从笙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堵住了,她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但嗓音依旧有些沙哑:“阿姨好……”
珩一的家一如既往的整齐干净,但季从笙没有想到家里有这么多人,也许都是珩一的亲戚吧,季从笙默默地想。珩一母亲拉着季从笙的手,所有在客厅里的人都看向季从笙,季从笙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都知道你的,珩一在那屋,他……只想见见你。”珩一母亲对着季从笙说。
顺着珩一母亲的指向,季从笙注意到他的屋子门关的很严,便小心地走了过去,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季从笙不知道门后面是一个怎样的珩一,在她的印象中他还是那个阳光的大男孩,季从笙闭上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手伸向门把手,缓慢的下压,推开了门。
“珩……这是珩一?”看着床上的一具瘦成皮包骨的人,季从笙吃惊地转向珩一母亲,她默默地点点头,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季从笙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珩一,不,这不是她认识的珩一,面前的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睁开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吃力地摆了摆手,季从笙才慢慢地走向他的床边。
季从笙走过去伸出手,抓住了他在空中摇摆的手,很冷,这是珩一给季从笙的第一感觉。
一年前,季从笙还是一个准备实习,迎接大四生活的学生,珩一突然联系到了季从笙。那时他们刚刚分手半年时间,珩一说他查出了肺癌晚期,知道自己得了病的第一时间只想给她打电话,他想她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剩下的时间希望和小季还可以像朋友一样互诉心肠。
季从笙在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许久。珩一是大她两届的学长,分手的那天,珩一毫无预兆的在她最喜欢的奶茶店提分手,原因仅仅是不爱她了,季从笙听完,默默地拿起奶茶,没有说一句话,转身便离去了。她想要维护自己最后那一点骄傲,即使自己在这场恋爱早已输得体无完肤,也要在面子上赢回一局。
季从笙就知道珩一一定有他的理由是她不了解的,但没想到这个理由让她彻底崩溃。
“好,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季从笙哽咽地回答。“以后心情不好就及时叫我,多远我都会赶过去。”
就这样季从笙因为还在上学,和仲珩一异地,两个人只能在微信聊了一年,从笙自己不知道她早已再次把珩一当做自己的爱人,珩一偶尔几个小时没有回微信她都会胡思乱想他怎么了,会不会化疗反应特别强烈,然而每次珩一都会让她不要紧张,自己没事。每每看他这么说,季从笙都会更加难受,是他说的想要互诉心肠,为何他从来都不说他到底怎么了。
一年后的现在,季从笙看着眼前骨瘦如柴的珩一,心再一次落到了谷底。珩一张了张嘴,传出似有似无的声音,季从笙听不清,季从笙凑近了,摸了摸他没有什么温度的脸庞,眼泪不争气的落在他的衣服上。
“……好好…照顾…自己,我,我已经不行了,…三…三天了,我一直睁着…眼睛…等你,我对…对不起你,好,好好的,我,真的太…难受了,我坚持…不下去了”珩一断断续续,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季从笙说。
季从笙把头埋在珩一的胸前,抱着他,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裳,季从笙知道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抱着他了,她没想过原来走到生命的尽头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么恐怖。
“我早就原谅你了,你别睡,我们还没去这世界最好的医院治疗,你一定要挺住。”季从笙抬起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珩一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季从笙,努力地抬起手擦了擦季从笙的眼泪,季从笙笑了笑,季从笙知道不能让他感到害怕,她握着他的手,再一次轻轻地埋进他胸前,他们都不再说话,一声不吭的感受彼此的心跳。
窗外的阳光慢慢地从乌云中拨开,季从笙闭上了眼睛,心仿佛漏了个窟窿,季从笙知道,珩一走了。
珩一的葬礼季从笙没有去,季从笙受不了一个曾深深爱过的人一瞬间被化为灰烬。珩一走的安详,微笑着去了另一个世界,珩一父母对季从笙说。“这么久了,他生病的这一阶段,因为有你陪伴,珩一走的时候才露出这样轻松的表情,他去的地方一定是很美的仙境。”
季从笙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未来的生活,对珩一,他们一直是相爱相杀,爱恨纠缠。可这世界上突然没有了他,季从笙的世界好像少了一半的灵魂。
珩一走的那一晚,季从笙看着窗外凄冷的月光,哭红了眼,她的脑海里轮回播放着从认识他的一点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