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过于安静了。
两个人离得是那么近，甚至于少年的呼吸都可以毫无阻碍地拍打到少女的脸上。克洛伊的双颊染上了绯红，比傍晚的朝阳还要鲜艳。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是怀里揣了一只兔子。
克洛伊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讨厌那些罗曼史的小说，那些书里的场景，男女主人公的激情碰撞，不断在其脑海里跳动。
冷静啊，冷静啊，冷静啊！少女缓缓闭上了双眼。
“怎么，就这种程度的距离，就让你忘记了你宝贵的奥吉尔？”耳旁传来少年讥讽的声音，呼吸逐渐远去。克洛伊睁开双眼，那少年正背着她，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
“你对爱情的忠贞程度可真是让人刮目先看。”他阴阳怪气一直有一手的。
克洛伊废了好长时间去平复情绪，然后嘟起嘴吧：“你可能误会了，我刚刚那只是因为生理的自然反应而心动了，可我对奥吉尔是动心了！”
“哼，白痴。”格伦轻哼一声，才转过身子来。
“你怎么骂人？”
“我只是觉得想要记住你的名字太困难了，能不能直接叫你白痴？”
说到这儿，克洛伊才想起来，虽然自己从别人那儿听到了格伦的名字，但自己似乎好没有正式向格伦自我介绍过，也难怪他从未用过称谓。
“好好记住，本小姐的名字是克洛伊·爱丽丝·兰凯斯特，以后要好好地用名字来称呼我哦。”
“兰凯斯特……原来是这样。”格伦眨眨眼睛。这个姓氏似乎具有比较深刻的意义，但格伦也没有太多表示。
“就这反应？”克洛伊故意说出姓氏，就是想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魔族小子大吃一惊，然后跪伏于自己的裙下，可为什么就只有这点反应？
“白痴。”
“你还骂！”
“天很晚了，我想要休息，要不你也住下？”格伦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
不过天色确实很晚了，克洛伊出门时就已是傍晚，两人又在这间小屋里待了许久，现在怕是要接近午夜，是时候休息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固然不好，但格伦也担心克洛伊自己一个人回家。虽说非亲非故的，但若是在路上出了问题可就糟糕了，所以还是让她住下来吧。少年怀着这种情绪，满怀希望的瞧着克洛伊。
“唔，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克洛伊嘟囔着。
“那你问。”格伦回答得颇有兴致。
头顶的魔术灯变得黯淡了，窗外的风变得寂静了。不眠的青鸟敲打楼上的窗，楼下的少年少女并排坐在沙发上。
克洛伊的表情多少变得有些庄重，原来她也是可以露出严肃的一面。克洛伊是个乐天派，却不是个傻白甜，她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傻，什么时候是真傻……
“所以，魔族为什么要把我们（人类）抓到这座城市里来呢，这可不是俘虏应有的待遇。”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所以’什么，但我们（魔族）抓来人类的原因当然是为了食物。”在回答这个问题上，格伦没有任何遮掩。
“你们果然还是要吃人啊！”克洛伊慌张地想要站起来，却被格伦抓住了手。
“傻瓜。”他轻笑着，“都说了我们不吃人。”
“那……”
格伦松开克洛伊的手，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收起了平日里脸上常有的笑容。
“你知道魔族有多少人吗？”他问。
“……很多？”克洛伊小声询问。
格伦拿起杯子，给克洛伊倒了一杯热水：“不，很少，我们整个国家海洛沥瑞的人数，可能都不如你们人类的一个城市人多。迪纳索山脉的资源很丰富，魔族在山上打猎，一直以来都能够自给自足。本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这样……”
“因为战争啊。”格伦说。
“因为战争，人数本就不占优势的魔族不得已派出了几乎全部兵力，那么负责打猎的人自然就少了很多。而且我可以自豪的说，魔族的每个人都是舞刀弄枪的好手，但也是生产采集的笨蛋，我们需要人帮助我们种植，帮助我们采集，帮助我们生产。”
如果说人类社会是资源不足而劳动力过剩，那么魔族就是资源充足却缺少劳动力。如果这两方都是人类的话，大概可以通力合作吧，可有一方偏偏是人数稀少却拥有着巨大力量的魔族。
“所以人类为了资源不断侵略我们，甚至拒绝了我们的商业合作。对他们来说，战争不但能够掠夺资源，还能解决过剩人口的就业压力，更进一步甚至可以削减人口。即便是失败的战争，在他们眼中也成了有利可图。”
格伦讥笑着：“人类是野兽。从刚刚有“人”这个概念的时候，他们就是茹毛饮血的野兽，即便到了现在，他们依然是披着文明的大衣的名副其实的野兽。”
即便格伦说得有理有据，但身为人类的克洛伊还是难以接受。自己接受的这么多年的教育竟然是为了侵略，而话本小说里吃人的怪兽才是受害者。
“那么魔族呢，魔族为什么要去战争呢？”克洛伊问。
闻言，格伦沉默了。克洛伊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格伦的漏洞的时候，少年突然抬起头：“具体原因我很难说明，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决不能让人类跨过这条山脉，这是魔族诞生的意义。”
说这话的时候，格伦的眸子中带着恐惧，就像是山的那边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那是能够让久经沙场的魔族害怕的，足以成为少年梦魇的什么事物。如果少年没有撒谎的话，这座山脉其实是人类的保护伞，让他们能够在这片大地上生活下去。
“即便是那个造物主，也不敢去山脉那边大动干戈吧。”少年心有余悸地说着。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说，魔族只是阻止人类跨越大山的话，根本没必要进入人类的领地去杀戮，杀害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们。”克洛伊大声争辩。
自人类有历史以来，魔族就一直是一种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他们可能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屠戮村庄，屠杀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
克洛伊也见过被魔族屠杀干净的村落，因为魔物而变得无处可归的人们。然而她的满腔热血，她的一切愤懑，都被格伦下一句话扫除得一干二净。
“那个大概是你们认错了。”他见克洛伊没有喝水，自己拿起水杯灌了一口。
“什么认错啊，怎么可能认错啊，那么多牺牲者，那么多人流离失所，你一句认错了就打发了？”克洛伊有点不敢相信。
格伦耸耸肩：“因为魔族没办法走出这座大山啊，太娜依尼已经是我们曾经尝试过的最远的位置了。你不妨和我说说那些袭击了你们的‘魔族’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东西。”
魔族无法走出迪纳索山脉的情报并没有记录在人类的档案里，因为他们自以为见过太多的魔族。然而魔族人数稀少，即便可以走出大山，也不可能成群结队的去洗劫村落。
好吧，太娜依尼除外。但除了太娜依尼之外，其他的俘虏实际上都是战场上的士兵。魔族不曾在战场之外杀戮任何一个人类，知道了这个事实的克洛伊受到的冲击比之前更大。
“那些都是犹如猎豹一般的猛兽，没有理智的屠杀着看到的一切。”克洛伊双眼无神的回答。
格伦也知道今天对这个少女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一点，自己相信了十数年的真相在一朝之内土崩瓦解，而告诉她真相的竟然还是一个立场上敌对的家伙。这对于克洛伊而言可能太糟糕了吧。
但格伦还是要说，有些事情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才好：“就凭这点特征，你们凭什么认为它们是魔族？”
“因为他们都长着一双和魔族一样的红色的眼睛啊。”克洛伊回答。
“照你这么说，精灵的眼睛也都是红色的，为什么这些家伙不是精灵呢？”
“精灵怎么可能……”
“所以他们才被称作妖灵啊。”格伦摇着头，“你知道草木接受信仰会蜕变成精灵，那么动物接受信仰会变成什么呢？妖灵就是这种存在，他们只是厉害了一点的野兽。狼群，土狗之类袭击村落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儿吧。”
“不过，以你们人类那种一切错误均在魔族的教育方式，将妖灵认错为魔族也无可厚非。”格伦一边喝水，一边继续补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