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将时间稍稍向前转动,青年的骑士蹲坐在地面失魂落魄,白发魔族对着遥远方向的那一片黑色的云朵发呆。
黑云压城似乎只是一种很常见的自然现象,但站在魔术的角度上,这向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即便是行走于神秘之中的魔术师们,比起凉飕飕的雨水,还是会更喜欢暖洋洋的太阳,这种倾向在格伦身上更加明显。魔族的魔术十分强大,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天生就能够沟通世界中存在的魔力元素。而这种魔力元素经常会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变化,魔族的身体状况也会随着天气改变。
格伦是那种最极端的晴天喜好者,他甚至连一点小雨都会特别厌恶。
“喂~在一旁一脸海苔色如瘫痪一般蹲在地面上的那个人,我们需要快点了,不然要下雨了。”在说话的同时,他随手将原本要用来休息的帐篷收了起来,又不知从哪掏出了几个果子,自顾自地吃起来。
用来寻找克洛伊的泥土人被克里斯意外破坏,也没有任何其他线索,格伦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边吃果子,一边等着克里斯振作。
青年的骑士没那么容易振作,但好歹是听到了格伦的话。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接着开始焕发色彩。
虽然尚不了解这个一脸平静的魔族,但被称为格伦的这个人身上发生了太多难以理解的事情,说不定泥土人并不是最后的手段,他还有着许多能追寻到克洛伊踪迹的方法。
“不不不,泥土人确实是找到克洛伊的关键,没有它就完全不行了。”格伦很残酷地击破了克里斯的幻想。
“那你为什么还能这么乐观?”
“因为‘快乐’很重要啊。处处悲观的话可是什么事情都完成不了的哦,毕竟人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要死要活。”
“但是……大小姐怎么办……”
克里斯低下头。
他是个忠诚的骑士吧,格伦这么想。但克里斯对克洛伊的感情绝不是主人和骑士那么简单,这种感觉更像是神灵和信徒,太阳和植物,依赖于被依赖,指引与被指引,爱戴与被爱戴。
“难道大小姐就找不回来了吗?”
“唔,你为什么不会觉得克洛伊能自己回来呢?”
既然趁着月色悄悄走了出去,那么在天亮之前悄悄回来也是很正常的吧。格伦对克洛伊的了解明显不如克里斯,克里斯只能无奈的耸耸肩。
“你想让一个路痴怎么回来啊!”
月亮依然在努力的为大地提供光亮,星辰居住在更加遥远的天穹之上。在格伦的眼中,天空被撕裂成一般乌云密布,一般月明星稀的奇特景象。丛林之中依然寂静无声,但更远的地方似乎已经撕裂起了狂风。
“也不算没有办法吧。”许久之后,格伦说。
他本来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人类做到这种程度,就像人类也不会为了家畜拿出最宝贵的礼物。但这青年骑士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一个很久之前的老友。
说是老友可能都有点逾越了,那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前辈,是唯一一位始终守护在‘王’身边的人。他却并非守护着那个御座,而是始终很随着那个坐在御座上的人。
有时候格伦也会想,骑士们常常将“忠诚”二字放在嘴边,但他们忠诚的对象究竟是谁呢,即便改朝换代,即便御座上换了一个人,他们也守护在御座身边吗。又或者是和他的前辈一样,随着曾经的“王”离去呢?
他可以肯定,如果是眼前这个青年骑士,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他的王离开吧。因为他的王只有克洛伊,不是坐在人类某个大人物的孩子这个位置上的某人,而是名为克洛伊的某人,他始终只向那个大小姐一人效忠。
“但还需要你的帮助。”格伦将手伸向自己的怀中。
他没有撒谎,泥土人确实是最后的追踪克洛伊的最后手段,没有了泥土人,基本上就失去了寻找克洛伊的方法。然而这种绝望时刻,竟然有人送来了线索。
他可不相信克里斯听到的马蹄声是幻觉,这大概是有人希望破坏掉他们寻找克洛伊的手段,从而阻止他们找到克洛伊。那么问题就简单了,克洛伊现在一定和马蹄的主人在一起。
所以,只需要找到马蹄的主人就好了。
克里斯当然也察觉到了这显而易见的线索,但他不认为失去泥土人的他们可以追寻到马蹄声音的主人。因此他满目疑惑,试图询问。
然而在他询问之前,格伦将揣在怀里的手掏了出来,顺便还带着什么别的东西。那大概是水晶或者宝石吧,光芒瞬间碾压了所剩无几的月光,接着在夺走青年眼中的整个世界。
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光芒,最诱人的光芒,最纯净的光芒,也是诅咒的光芒。克里斯仿佛被你浸泡在大海之中,没有窒息感,有的是海水划过肌肤的快感,以及失去一切压力的舒适。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身体又重新回到压力的控制下,忧虑和焦急再次充满大脑。克里斯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格伦下一句话就给了他惊醒。
“我想我知道是哪里来的野马把你家猴王带走了。”
白发少年手中没有任何东西,眼神里却充满了古怪,尤其是看向克里斯的目光中,似乎充斥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异样。克里斯越来越摸不清头脑,或者说来到魔族后的几日里发生的事情,越来越超出了他的认识。
乌云已经压了上了,格伦不满地咋舌,身边的尘土如海浪一般被远远抛出。得到好消息的克里斯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宛如一只讨食的宠物。
少年翻着白眼,脚下的土块咕噜噜地远去。
“你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说知道谁把她带走了,没说我知道她在哪里。”
“那究竟是谁把她带走了?”
对于克里斯而言,只需要一点希望就能让他变得活跃,激发他的生气。格伦歪着脑子,似乎在整理接下来的言辞。
“那是不应该存在于世界的骏马,它以风为躯,御火而行,身轻如燕,踏雪无痕。它们行走于梦境之中,存在于幻想之内,它们甚至比站立在世界之巅的猛兽坠痕更加稀有,即便是世界已经运转了数亿年,也只有一只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只有一只……那不就知道是谁了?”克里斯抬起头,眼神开始发光。
而格伦却没有这么兴奋,反而是撇撇嘴:“是啊,知道是谁了,所以才会觉得麻烦。”
克里斯不知道骏马的传说,格伦却能将其倒背如流,因为他认识那匹骏马,更认识那批骏马的主人。那是个比克洛伊还要不听人话的家伙,感觉交流起来会很费力。
“所以他们在哪?”
“不好找……那是行走在环境中的骏马拉比卡诺,处于现实中的我们想要抓到他的踪迹实在有些艰难。”
有些艰难的意思就是虽然难,但却有办法。克里斯很准确的抓住了少年的意思,隐约之间已经将少年当做了可以信赖的人,或者是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得到克里斯信任的少年并没有那么开心,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克里斯能感受到的,只有少年身上突然暴涨却极为不稳定的魔力。
从来没有谁的魔力会这样不稳定,格伦所表现的力量,就好像是借用了别人的,迟早需要归还的魔力。但从契合度上看,这股突然增加的魔力毫无疑问就是格伦的一部分,不可能是属于别人。
少年没有使用魔术,而是在推演,推演是一种比使用魔术更耗时更费力的过程。暴躁的魔力早已将青年骑士推出了很远,即便是周围扎根与地面的大树也在测测发抖。
“看样子只有一个办法了。”
格伦抬起头,眼神中的火红莲花正在燃烧:“我们也进去一次梦境吧,只有梦境里才会存有拉比卡诺的踪迹。”
因为只要进入梦境就不会在现实中留下踪迹,因此一旦离开现实就一定会在梦境中留下证据。格伦觉得进入另一个世界似乎更容易找到拉比卡诺,但克里斯却没听明白。
进入另一个世界这种说法,多半都只存在于一些话本小说中,现实怎么可能。
“现实也是可能的啊。”格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克里斯的身边,“只是要委屈你先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