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奇怪,林华自生下来就那么特别,居然是个哑巴。
他刚生下那天,只是躺在炕上呜呜地直哭着,哭声很细小,就像幼狼的啼吼。可林老爷子高兴地不得了,半边白的长胡子都遮不住那喜气的笑容。接着,就有人开始议论了:“哑孩子……”“我就说嘛,野女人生下来的种啊……”“这娃长大后怕是个灾星!”三姑六婆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似乎这孩子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静娘还很虚弱,在炕上躺着,呼吸有一口没一口的。她就那样听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老爷子脾气有些倔,刚刚收住笑脸,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住嘴!你们几个……要是再让我听见你们议论我孙子,别怪我翻脸!”老爷子这一声吼,大家都不敢说话了,通通闭上了嘴。唯独二媳妇儿还在那里努嘴——她可是从来见不得嫂子的好的。老爷子也注意到了,他微微一转身,干瞪了媳妇一眼,东阁里就再也没有声响。
晚上老爷子让二媳妇惜夏准备了几道菜,叫了几个老朋友聚一聚。老爷子没等人来全,就自个儿先喝上了。林家家大业大,为小少爷庆生自然有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相随。林家可在这太行山一带是出了名的大家,据说先祖曾经当过皇帝的侍卫,还骑过皇帝老爷的马儿,在凉子镇上的名头更不用说。大到凉子镇上的杨掌柜、刘老爷,还有市里公安局的黄局长,小到村里的二号乡绅张盼儿一家。正喝得畅快,林老爷子脑袋咕噜咕噜直转,在场的什么人他都认不出了。他用粗糙的食指揉了揉眼睛,麦子一般枯黄的脸颊早已红的像极了深秋的烂苹果。在场的还是一片喧闹,似乎没人在乎林家是不是真的新添了一个小孩。大家的关注点也不尽相同,却没有几个人和老爷子搭话。大家都知道,老爷子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别看平时热情大方的,一旦惹恼了,那倔脾气一上来没有几个人能够哄得住。
林老爷子一个人喝着,笑着像个孩子似的,不知道有谁突然提起了一句,老爷子立马止住了笑意。“林老爷子添孙子了啊,恭喜恭喜!”“对啊,也不知道这孙子是谁的,是你们家志明的,还是志清的啊?”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笑了起来。“老黄啊,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是哪个儿子,都是他老人家的种啊!”坐在最外边本来一言不发的杨掌柜听到后顿时来了兴趣,随即附和道。老爷子倒有些清醒了,本来也沉着脸,只是听到这话的时候,他再也装不住了,怒火一时间升了上来:“你……你什么意思?”“老爷子您也别生气,我这个人也是性子直,爱说实话……”刘老爷笑了笑,却并不打算停下来,“您那野媳妇儿您也不是不知道,自打你们家志明走后不是一直不安分嘛……”他还在那儿得意地说着,突然哐啷一声,菜盘子应声摔在了地上。众人往那边一看,林老爷子借着酒劲瞪着他们,顺势就把酒盅扔在地上,发出爆裂的响声。“送客!”老爷子向家丁喊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里屋走去。
一时间堂屋里就剩下杨掌柜他们几个,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老爷子到了里屋,便一头甩在枕头上。二儿子志清也走了进来,不管他怎么问,老爷子就是一言不发,好像吃了生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