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周祈安脾气比现在还怪，刚开始接触可能觉得他就是个偏内向的小孩儿，用奶奶的话来说就是“特别文静”，可其实他刚来这儿的时候有点自闭，基本上不跟人说话，周韬总说要不是奶奶带他，这孩子可能就废了。
跟奶奶生活了六七年后，被她惯得有点霸道，再加上跟周韬辉叔他们有样学样，升了初中就开始欺负同学了。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但愿意跟他玩的也没几个，真正拿他当朋友的，就一个徐成。
严格来说，徐成从初一下半年才跟他做同桌，上半年他一直在换同桌，有段时间他是一个人在后排坐的，后来奶奶知道了说什么也不干，自己来学校找了一趟不管用，又唠叨着让周韬来了一趟。
周韬其实觉得这没什么，但是拗不过奶奶，于是买着苹果橘子的也来了趟学校。
那时候都秋后了，怕冷的毛衣外套都穿上了，周韬穿着个白色儿的挎肩背心，一米八几的大个儿，二百三十多斤，胳膊背上都纹着纹身，当他出现在办公室笑着说明情况的时候，老师吓出来一身冷汗。
这事儿就算这么解决了，等周祈安回到家的时候，奶奶还跟他炫耀:“还是你爸好使！”然后又开始了他换同桌的死循环。
全班轮了差不多一个遍儿的时候，老师不情不愿地把他从后边调到前排，和徐成做了同桌。
徐成是老师的心头肉，回回考试都是全校第一，整个班的成绩就靠他拉着，换位子之前老师找他谈了好几次，希望他能约束好自己，不被周祈安影响。徐成表示无所谓。
而周祈安对这种好学生本来是不屑的，可第一节课他就发现这货躲在一摞书后边看连环画。“我靠，你竟然有全套？！”这是他俩说的第一句话。接下来的几天：
“我靠，合订本？！”
“我靠，你最强王者？！”
……
后来老师欣慰地发现，他俩不但和睦相处，就连周祈安上课都不睡觉了，还总问徐成问题，比如说：
“几颗星了……”
“看完了么……”
只不过老师想不明白为什么徐成还是第一，周祈安却慢慢垫底了。
从那以后，徐成就总往周家跑，周祈安的屋子都被徐成给的东西塞满了。
但其实他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徐成，徐成家住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都是干什么的，他一无所知。
过去无事太平的日子他想不了这么多，也感知不到徐成的细心，甚至没有发现对他的依赖，如今家里出事了，才看到他对这家、对奶奶、对自己的付出，他觉得自己对徐成的关心亏欠太多。
周祈安眼睛困得睁不开，脑子却越来越清醒，正心烦的时候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他干脆起来不睡了。
徐成他们刚进门，正在脱外套，周祈安从楼上噔噔噔得下来了，他跟奶奶和文思甜打了个招呼，奶奶看他醒了，开心得不得了，说：“小年醒了啊，我跟你说啊，我刚带甜甜出去溜达，看见外边市场上卖的那鲫鱼，可大了，还新鲜，就买了两条，还有那排骨，差一点儿就卖没了，亏的我去得早。”
周祈安笑着抱住奶奶，嘟哝着说：“嗯，还是奶奶对我好。”
徐成在后边儿提着大袋小袋站着，洋咳了一声：“咳咳，做饭的可是在这儿呢啊。”
周祈安赶紧把东西接过来，一弯腰说：“来，徐大厨您里边儿请。”
奶奶顿时被他俩逗得合不拢嘴，看见周祈安情绪缓过来，她心也放下了。
徐成和周祈安进了厨房，刚把东西归置好，奶奶就在客厅里喊：“小年啊，你出来看着甜甜，我去给大成打下手，你什么也不会，别在那儿添乱了。”
周祈安还在想他怎么成了添乱的了，就听到徐成“噗嗤”一声笑了，然后回过头来学着奶奶的口吻说：“小年啊，你任务艰巨呀！”说完憋着一脸的坏笑。
周祈安这才反应过前半句来，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看着徐成求救，徐成摆了摆手表示爱莫能助，还递给他一袋子水果以示宽慰。
周祈安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来，怨妇似的出去了。
他看着沙发上安静坐着的文思甜，又想起几个小时前尴尬得要死的那一幕，心里头一万个“不可以”喷涌而出，于是在奶奶起身的那一刻，他果断拉住她，一脸委屈地说：
“奶奶，我在外面这几个月，吃够了不会做饭的亏，那些外卖盒饭实在是太难吃了，我现在想学做饭，您让我给徐成打下手吧，我保证会好好学，不会添乱的。”
奶奶听他说得直心疼，拍了他一巴掌，说：“怎么能总吃那些东西呢，都不干不净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受得了，怪不得瘦了这么多！”
周祈安赶紧把水果递给奶奶，扶着她坐回去说：“所以呀奶奶，您让我跟徐成学做饭吧，这样以后我再出去就可以照顾好自己了，还能给您和甜甜做好吃的，您说对不对？”
奶奶一听见又要出去立刻急了，她抬头望着周祈安问：“还出去？去哪儿啊，你还打算走？我都跟你辉叔说了，让他给你找个学上，过了年你就跟大成一样，回去上学去。”
周祈安一听也急了：“怎么又扯到上学了啊，我不是都退学了么，我不去，要去您自己去！”
奶奶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你这个年纪，就是该学知识的时候，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有几个往外跑的？又不用你挣钱养家，你爸虽然没了，但他的积蓄和奶奶的加起来，足够你考大学的了，你还小，以后出去的机会多得是，可上学就这几年的好时候啊，奶奶不能让你耽误了啊。”
周祈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又不是没学过，不是那块料儿我有什么办法，与其在里边儿坐着难受，还不如多挣点钱，学习不就是为了挣钱么？再说了，我爸也是大学生，他不也在这个小县城里待着么。”
他自己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那天和周韬吵架时，他也说了一样的话，他一时有些心虚，语气跟着缓和了些：“奶奶，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我不该让你们这么操心，但是我真的不想回去上学，哪怕在外面受苦，我都不想对着那堆课本为难自己，浪费时间还浪费钱，何必呢？徐成那种才是上学的料子，您不会看不出来我和他的差距吧？”
他挪过来拉着奶奶的手，一边晃一边接着说：“好奶奶，求求您了，您去跟辉叔说说，让他不用麻烦了，好不好好不好，求求您了……”
奶奶看他的样子，知道一时劝不动，半年前因为退学的事他就大闹了一场，到最后周韬也没留住他。她照顾了周祈安近十年，最了解他的性子，越是拦着他，他就越来劲，逼得紧了怕他自己再跑出去，只能先放着，找时间慢慢来。于是只好点点头，先依了他。
周祈安见奶奶松口，顿时开心了不少，拿出香蕉来给奶奶和文思甜一人扒了一个，又掰了一个兴冲冲地拿进厨房给徐成。
徐成正忙着切葱姜蒜，旁边一条鱼打好了花刀，锅里还热着半锅油。周祈安扒好的香蕉塞进自己嘴里，边吃边说：“我看你也没时间吃，先替你尝尝味道，嗯，有点生，再放一放才好。”
徐成正眼都没瞧他，用胳膊肘把旁边一袋排骨往他这边推了推，说：“不是说来给我打下手的么，勤快点，不然给你轰出去看孩子。”
周祈安赶紧两三口把香蕉吃完，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好嘞徐大厨，您瞧好吧！”
他香蕉皮一扔，拿起那袋排骨转过身来，却不知道要干什么，于是又回过头去虚心请教：“徐大厨，可否给点指示？”
徐成无奈地看着他，递给他一个盆，说：“洗排骨会吧？把这倒盆儿里，撒一点点盐，水管那调成温水接半盆水，用手边抓边洗，洗两遍，再接盆凉水冲一下。行，先说这些，多了你也记不住。”
周祈安正认真记着，听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顺手把排骨往盆里一怼，问道:“瞧不起谁呢？我背东西不比你差行不行？”
徐成把他推一边去，说:“行行行，你厉害，我油热了，不跟你磨叽。”
周祈安斜着眼，嘟嘟囔囔地在他后边往水槽走:“我也就是没学过，先让你几年，等学会了，让你看看我的能耐。”
他刚把排骨倒盆里，正要去接水，身后突然传来“滋啦”一声，吓得他连盆带肉全掉水槽里了，回头一看原来是徐成在炸鱼。
徐成也听见“咣当”一声，赶紧回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后，先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没完没了的大笑，又是叉腰又是咳嗽，眼泪都笑出来了。
奶奶往里看了好几次，问怎么了，徐成冲奶奶摆摆手说没事，回过头来又继续笑，像有魔力一样，越想停越停不下来。
周祈安回过身来捡着排骨，直觉得腰背笑得发酸，他歇一会儿，想起来仰着头再笑一会儿，渐渐的，心里头那股憋闷感竟疏散开了。
徐成翻着鱼，被周祈安引得也笑个没完，他借着周祈安休息的空档，问他:“就这点儿能耐么，你老人家这脸打得着实有点儿猝不及防啊。”话音还没落，周祈安扶着桌板又开始了。
这样笑闹着，七点半终于吃上了晚饭，等收拾好了回到楼上，都已经快九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