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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家

远离纷扰,逃离是非。

许清子无时无刻都想着远离一切。片刻间想想西城的点滴:来自五湖四海的美食,当地的民俗特色,片片足迹的街巷,还有难忘的人和事。虽难舍,但不堪。

美好虽有,但抵不过心中深烙的痛。

拼成绩,争名次。讲真的,班级总人数五十,前五名稳稳当当,年级总数两百号人,前二十名不足为奇。好在她是学校重点班的学生,努努力的事是她的专长。

又怎样,讨厌她的人如此多,了解她的人不见得有多少。

讨厌她的人无非讨厌她不讲同窗情,不懂班级潜规则——同学抄作业不肯借,同学作弊不肯帮。怀疑她是老师派来的卧底也不奇怪,因为她事事听老师的话。

自打初中待在重点班的她,一门心思唯有学习,并无他想,害怕眼前的机会毁于一旦。不喜欢四处交友,只熟悉三两好友,不喜欢有任何人情瓜葛,只喜欢独善其身。因此遭到不公无人撑腰,更别说她所谓要好的朋友连一句公道话不说就早已保持中立。

她温柔安静,被人视作娇柔造作。

她少言寡语,被人视作低龄智障。

她简单直接,被人视作冷漠无情。

所有不堪恶臭的词汇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她再清楚不过,大家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正好这些天她遇到了大麻烦,难得一遇,机不可失,坐等吃瓜,瞧瞧什么才是精彩的对头大戏。

所谓大麻烦,竟是班里的“女大佬”与许清子杠上了。不过是前段时间许清子和“女大佬”一起保洁,许清子跟她说话语气不耐烦。万恶“女大佬”就此机会揪着别人不放,还邀伴游说,处处找茬,把自己说得冤屈,叫人不相信也难喽。

冤屈好,清白罢。事实存在与否,许清子一直在每个人心目中是个彻彻底底的大污点。

命运也暗暗地预示着,人生的转折从此开始。

二〇一五年五月某日,西城时间六点十三分,大风从凌晨两点持续呼啸着,重重弯腰的乔树,凌空乱舞的垃圾和广告牌,造成了一片狼藉。天的一边,乌云凝结得重重叠叠,层次分明,另一边,白云通透留出了太阳的轮廓,一齐投射在柏油大马路上呈现着一明一暗的双色层。

风大,许父有些不放心,便把清子送至巷子口,挥手拦住一辆的士送清子上学。清子坐在车内隔着玻璃窗,目送满脸慈眉笑意的父亲,彼此挥手再见。

足见风势如猛犸,片刻后,许父又拦了一辆车去了工地,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被追尾,坐在后座的许父头部受创,咿呀惨叫,司机与肇事者相互争执。整整耽误了一个早晨,许父陷入了昏迷。

放学后,许清子进门,见母亲神色悲伤,举止难控。十多年来,许清子从未见过母亲情绪失控,甚至哭啼。

许母带着哭腔,颤着声说:“你爸,你爸……呜……呜呜……”

她大胆地假设,是不是爸爸出了什么事。但没敢往最糟糕的地方想。

带着不解的疑惑,保持镇定的状态,她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的母亲:“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的她只能抱有希望,一定不会发生什么的,对吧。

许母一次又一次哭不停,口齿不清地哭道:“你爸爸,爸爸……”

清子真被她逼得着急,急切地问:“他怎么了,你说呀!”

“他在医院,被车撞了,被车撞了。”

清子有些昏头昏脑的,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母亲哭得更厉害了,她直指向罪魁祸首许清子:“怪你,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吵着让你爸送你,他也不会出事,他也不会头脑发热,冒着大风打车去看工地,也不会在路上出事。”

许母的作实在令人受不了,但清子对于父亲的意外深深自责,要不是自己苦苦哀求父亲送她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二〇一五年六月初,校园风波未有间断,照样还是被她们刁难,不过消停了些,但更大的打击莫过于此,许父与世长辞,清子的苦难从未消停,好在没人知道父亲去世的事,不然在整个学校传疯了。

二〇一五年七月初,风和日丽。许清子母女乘上了回乡的火车。

没有经历生死离别,哪会有一次逃脱的机会。

经历过生死的人,人也去心已死,回忆也会焚尽八荒,好好地重新开始。

车站没有离别也没有送别,唯有属于清子母女俩的诀别。

混入人群,来往拥挤的许清子只是其中的过客,是否对这次永别满怀欣喜,这不重要,当前唯有殇能完整诠释所有的情绪,始终不会忘记校园风波带来的影响,也不会忘记痛失至亲对她重重的打击。她设想过逃离这里——西城,出生的地方,父亲离世的地方。但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清子郁结心头,会像旅客一般,只记得座在车厢里,匆匆略过车窗里的戈壁沙漠,红柳胡杨,只会随着流逝的时间,慢慢,慢慢清除记忆里缓存的过往,包括自己的出生,经历的生活,所有的心情等。那些只会成为车辙碾碎的尘渣,被风携裹的黄土,最终只属于荒凉的坟场。而她只属于重获新生的素人。

越过戈壁黄土,穿过山丘隧道,恰逢一场细雨,青翠的山屏显得更清晰,一缕青草芳香萦绕盘旋在空气中,清爽怡神。又过一站,望向灰白天际光线影印出的微弱虹桥,思索着怎样看见她完整的模样,怎样才能让她永不褪色。

相差毫厘的终点站,是清子父母的家,鲜少探望的故乡,安城。清子出生在外十六年真正探亲的次数五个指头数得过,这一回算是真真正正,安安心心地落叶归根了。

靠站下车,清子的思绪仍停留在要以怎样的方式留下空中的一抹虹,她明白要有光和雾的共同作用才生效。

新的开始,从接受身边的一切开始。不管后来会经历什么困难,看看空阔的天,想想那抹虹,饮尽甘霖露水,沐浴阳光温暖,黑白的迷雾也会因为她的色彩斑斓失去颜色,所谓永远,便是相信美好的存在。

新的开始,从接受新的环境开始。

新的住处,新的房间,新的温度,新的情感,便是简单的开始。

真正的开始,从踏入新校园的正门开始。回廊式的教学楼,有别于西城封闭的楼道,在这里又将会有什么是值得清子认真收藏的。

入学第一天,并非想象中进行地顺利,缘于她初来乍到,老师们互相推诿,加之她是从西城转来的,对此,老师们的偏见愈加深刻。有一位带着斯文眼镜的男老师,话带嘲讽没好气地说:“西城来的,教的不一样,怎么跟得上?”那些不曾知晓她学习情况的老师也随声附和着。

许母气不过,理直气壮,嗓音一如洪亮地说:“学校是划片区招生,我们也住在这辖区内,九年义务教育,不管在哪里,从来没有学校不收学生的道理,西城来的低人一等?”

众老师各说各话:

“不管这学生过去成绩如何,就算过去成绩优异,但换了环境你能保证她成绩一如从前?”

“初三转校,你能保证她听得懂我们讲课,适应老师们用方言讲课?”

许母理解老师的忧虑,肯定地打包票:“放心,她从小又学方言又学普通话,不会拖了后腿的。”

他们最终不忍推却,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用抓阄的方式选择她的去向,结果好在不是那位刻薄的男老师。

幸运的清子被一位女老师选中,她精明强干,待人和善,相信在短暂的一年里,有她的善待,会好好地投入学习中。

初三三班——陌生的教室,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让清子不得不害羞埋头。这位女老师,刚柔并济的班主任史老师,代清子向新同学们作介绍:“她叫许清子,请同学们多多关照。”随后是各种雀跃欢呼和此起彼伏的掌声。老师示意清子坐到讲台对面第二排中间的空座位。

神经紧绷着尴尬,小心翼翼地落座,在桌角挂钩挂好书包,缓缓放好手中刚领的课本,有条理地规整书桌的摆放。过程中总难免全身通红,汗水噌噌不止地流,偷偷窥视四周的环境,总算放下心松口气。

这一天还没有正式开课,帮教室打扫卫生,偶尔也会上两三节课,事实如此,老师们大多用方言讲课,也会夹带一些塑料普通话,幸好从小适应不同的语言模式,但课堂的气氛还得慢慢适应。

新同学们都很热情,争相帮忙,他们带她了解校园环境,帮她更快融入集体,投入其中,痛的感觉不再那么强烈,如果可以让她继续忘记,她甘愿继续忘记。

许清子暗下决心,努力用心珍惜当下的分分秒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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