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安和平乐的城市。这里的人们生活节凑并不快,起床不必太早,归家不会过晚。
宁静的城市被一位突兀出现的连环杀人犯打扰到了。里头的人惊惧惶恐,于是,城市被迫披上一层喧闹的皮甲用予自卫。
“天呐,他们惨死的样子都好可怕啊!”
“我不想被杀,要不,这段时间先不出去工作了?”
“简直糟透了,会有谁记得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地存在过?”
到处都有这样的声音出现,却不是到处都有谈话的人。恍惚间,聚在巷子里的人们的谈话声向大道上覆过来,给予你走道上的每个人也喋喋不休地张合着嘴巴的错觉。
你扫视四周,瞥见对面就有一条小巷,于是顺着人流穿过马路。
往前走几步,再转个弯,就能进入那条巷子了。确定了方向后,你持续迈步,走向目的地的每一步却都捎有着些许犹豫的意味。
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接问他们吗?杀人是什么意思,杀人犯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如此痛斥他?
我去问那种使他们身心都沾染上戾气的事件的相关问题,他们会打我的吧?
就像幼稚园里的小伙伴们一样。你的一个小伙伴被另一个人抢走了玩具。他很失落。
你先问了他“抢”的意义,准备针对该词用合适的语言去安慰他,他却忽视了你的问题,并突然向你发起进攻,你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不能问使他人带有负面情绪的词句的意义或内容”的道理。
只差最后一步,你就能面对面身对身的与他们交流了。你不喜欢歪头,于是扒着墙,躯干往左倾斜,眼睛直视前方,准备用这舒服的姿势来观察他们。
然而,你调整好身体的姿势没多久,他们就察觉出了你的存在。
“嘿,过来。”
你走出来。莫名地松出一口气,仿佛认命了一般,赶在他们的下一句话说出来之前先道:“我想知道杀人犯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你们这么讨厌他?”
“小鬼,你……”
“呃呃,啥玩意儿?”
“你居然连什么是杀人犯都不知道?”
“很抱歉,因为我不经常出来,所以没办法知道很多的东西的意思。”
在这座城市里,人们增长知识的唯一途径是走出家门与人社交。
在一片广阔无垠的土地上总共有五十七座城市,其中有五十六座城市里的人靠多种特殊的工具交流,或是增长见识。
剩下的那座城市自然就是你所在的这座特殊的城市了。
对方中走出来一个挺强壮的人,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你一番,最后又将目光投回到你的眼睛上。你也看着他。
你知道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是如何的混不吝,但他们待孩子总是若出一辙的宽容。
杀人犯是使原本应当自然离去的我们非自然地离去的人。大家都渴望自身是自然离去的,对于这种干扰我们走常路的人,我们应当深恶痛绝于此类群体。你喃喃地重复着他说的话。
“好了!都清楚了吧?”
“那就快走开吧。”
你僵立在原地,眼神呆滞。
他见你仍未动身,遂自顾自地大迈步移到你面前,抓住你的肩膀向左拨转过去,一直抵着你的后背推至巷口。
家里,室友依旧忙碌地四处转载,你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口燥,舔了舔唇。
“你听说了吗?那个杀人犯的事。他很——”令人作呕,蛇蝎心肠。
你连忙止住几欲出口的话语。你不想室友认为你是会在背地里满口污言秽语的人。
她也俱全了开工辅物,才终于靠在沙发上起手工作。你趟过去依在她身侧。
“你会不会也怕他啊?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你平时对我那么好,现在就该是我向你证明我的时候了。”
室友没有回应你,你的兴致却丝毫没被她的冷淡给影响到,一句又一句的毫无营养的话从你口中冒出来,除了完全地复述你的经历之外,你还特意跟她讲述了你的感受。
说完长篇的废话后,你感觉你和室友之间的友情又升温了一层。
深夜,你的耳边隐约萦绕着痛苦的尖叫声、嘶吼声。此起彼伏的声音从不同的人口中传出来,令你无法听得真切。
你还是醒过来了,原先全趴着睡的身体现在仰起上半身。你发现眼睛很难睁开,干脆就这么闭着,头再三再四的抬起又垂下。直到室友走进卧室,你正好仰头对着天花板迷瞪,你忽然用力地挑起双眉,因为这么做的话就可以勉强将眼睛睁开了。
“隔壁组团在练嘶吼唱法,他们都是新手,唱得很难听,对吧?”她挺无可奈何地接连晃首。
你深深应头。
她抿嘴微微笑看着你。
凌晨,你被尿憋醒,像鲤鱼打滚一样利落地跃下床。你来到厕所,惊诧过后,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乱象。
你的躯体仿佛提线木偶被人控制了一般因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退至门口,你又迅速转过身往来处跑,一路上,你的心脏由于强烈的运动与深刻的恐惧而引起猛震动,回到你的床上后,它依旧持续颤栗了许久。
你瞪大了眼睛,蜷缩着侧躺在窝里,死死地看着窗帘边缘透过来的微光。你感觉这是现在唯一能给你带来安全感的东西了,你开始幻想它能对室友起到天敌那样的克制作用——它能使室友在它无缝隙的强大覆盖力下不会再动手杀人。
你眼球上逐渐铺凸起几条血丝。
同时光亮也在慢慢洗尽这幅单一的墨画,下一层是幅彩色的画,还有许多皱皱花在画上面。之后光亮就没再动过这幅彩画。
多美啊。
以往你从未认真地看过这容易被毁坏还特别不稳定的怪东西。
一定是魔法把它变出来的……
光是唯一能给我带来安全感的东西。你确定的说。
她是真的不会在阳光下继续犯罪。
这一次出来,你没有闲逛,飞速往向目的地的方向奔赴。
你站在森林的入口,第一眼望过去,不论是高处还是低地都布满了硬枝刺藤,这位尽忠守职的护卫在警告你,穿越这条门槛的路上会异常艰险。
你身体内的狂热情绪突然跑出来跟它唱反调,告诉你你能在森林中过得很好,无异于如鱼得水。
你回头远眺高耸入云的城市群中偶能见得的峰峦,它似乎就是这座城市里最后能吸引你的东西了。此时你眼中只映入了城市的这一角,却又用悲情的目光纠结地告诉旁人,你只把它当做戏剧内最不重要的一个小角色——你真正所看的其实是边缘四处弥漫的虹灯绿光。
城市里也有吸引你的东西。
你猝然猛回身,顺延着这条坚固的路疯跑。尽管你实际上是在跑,你的心是来回跳动的,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它又是相对静止的,使得它离地面的距离都成了一个固定值。
你为了城市里的几座大山放弃了身后的几十座连绵不绝的山,甚至是更多的东西。
“这真是太亏了,亏翻天了”你默念这句话念了全路。
你同旧日回家时的模态无异,只有你自己清楚,你的脚受到过什么伤害。
室友给你打开门,然后靠在门框上,惊奇又咂舌端详住你整个躯体。她在为你的表现叫叹。
你在这个年纪段的表现应该是贪睡与活泼。然而你最近无采的双眼和病恹恹的声音着实没法使人给予出“优秀”的评价。
原来跑步时是真的无法思考啊,但能有记忆力,你记了它一路。在门前你才思考出它的下文。
你在室友旁边念念叨叨说着太亏了,亏翻了,然后对她说:“所以,你要安慰我吗?”在室友眼中这会是你偶尔的撒娇。你甚至敢发誓,她是绝对不会察觉到你的异样的。
你的计划就是先如此抒发出自己的情绪,待它稳定下去后,再与室友长久相伴,培养出感情后,她就不会再对你轻易起歹心了。
然而这些还来不及诉说的话语往后也就只能存在于你的幻想里了,你的计划被打乱了。
你直瞪瞪地盯着她,两眼发酸。她像魔鬼,有凭空取物的能力,把你的眼珠子都搞得要脱落掉了,你只好织出一条透明的布挽留它们。你无声泪涟涟。
最后的祈祷。
在杀人狂心头处会有例外吗?
你会是室友的例外吗?
室友眼中泛着怜爱,她温声问你:“你想要认识更多的朋友吗?”
室友又扬眉谈笑自如道:“不是用你的方式,也不是用我的旧方式,而是用我们摸索出的新方法。”
“跟我走吧。不要着急,今天先放松一下,我先介绍一个老朋友教你了解。”
室友从储藏室里提着一个女人出来,将她甩在地上,她摸上那人的腿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动了。”
她的手掌移到那人的手上,“这里是冷的,冷的好久。”
她又按着那人的腹部,“这里是软的,用力戳得很深也没有反应。”
室友的手包围住那人的颈部,手一弯,那人就逝了生息。
“我通常用机械把他们固定住,看你皮糙肉厚的,以后由你来按住他们,让他们有机会逃跑。虽然这个机会却非常难得,但好歹给了他们希望。”
“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助手。”
你恍惚间依然坚持要否决她的提议:“不……”
你清醒了。
你刚才答不的声音很小,于是你大声叫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