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六踉踉跄跄往回走,过了桥,走到了去区衙门的岔路口,看见前边有一个人,大声喊道:“成子!怎么又是你?”
那人走过来说道:“哪里是成子,是你铁叔。成子比我矮一截,这都看不出来。”
张大胡子也不是个安分的人,晚上出去偷腥也是常有的事。好长时间了,因为受伤,做那种事不方便,一直没有出去。这几天伤好了,可不得弥补弥补,免得把功夫给废了。只是没想到会碰上张十六。
见张十六醉成这个样子,张大胡子只得送他回家。
等张十六上了床,打起鼾来,张大胡子对张丰凯说道:“你不好好管管他!他要是再去找唐区长,就不好办了。”
张丰凯说道:“我也管不了呀。随他!”
“这怎么可以,现在抓得蛮,真的说成了逆动门,那就麻烦了。”
“他能是什么门?”
“不管什么门都不行,到时候把他抓起来往警察那里一送,看你怎么办!”
“那我也没办法呀。”
“你说十六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刘喜豆教的?”
“怎么是她教的,挺着个大肚子的。”
“这和挺不挺大肚子有什么关系。你想呀,你当了乡长,谁最不好受?成子呀!”
“那是的,当年要不是他在王万昌面前说怪话,王万昌怎么会注意金家台、注意吴家田那点小事?多半是他们两公婆在搞鬼。”
“是吧,不能让他们得逞。”
“那怎么办?”
张大胡子想了想说道:“刚才,十六一个劲地跟我说去找胡亮要回文婆娘。”
“这怎么可以,还要不要脸了?”
“不懂了吧,十六去找胡亮的麻烦,就没有时间再找唐区长的麻烦了呀。”
“闹出事情来怎么办?收不了场。”
“没事!放心。就这么办!真出了事,会有人给我们撑腰的。”
刚才,张十六在区衙门闹的时候,张大胡子在食堂,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天大黑了,张大胡子才从食堂出来,想去外边走走。刚走到大门口,被唐三赖看见了,喊上了楼。心情极坏的唐三赖对着张大胡子发了一通牢骚,说了几句重话,落下了不愉快。从楼上下来,张大胡子的脑袋一懵,想着应该到哪里去消遣消遣,解了闷气,这才转身走出了区衙门。他最初的目的很可能不是去偷腥,是想找张丰凯说说张十六的事,只是一时没找着人才想到了去偷腥。正好顺路,两件事顺带手就都做了。
第二天上午,金家台的当家人都集中在李家院子里开会。因为交了公粮,各家的粮食能定下来了,准备商量一下,把粮食分了,所以大家都把箩筐挑来了。挑箩筐来也不是来挑自家的谷子,这几年都是这样:各家的谷子不用挑走,归置一下,放在后院的仓库里,不会生霉。要用的时候进来挑一担回家,很方便的。只有贺家,他家用吴方明家的谷仓,分完粮食就把自家的挑走。大家挑箩筐来是准备帮贺家的忙。
所有人都按时到了,只有胡亮没过来。要不是胡亮现在在组织贫雇农协会,那是没必要等他的。胡亮和李昭福父子几人一样,吃备荒粮,要多少拿多少,今天的分粮跟他的关系不大。
魏保国说:“亮子学习了,比我们懂些,还是等一等吧!”
大家没说什么,依了魏保国,边等边聊一些别的事情。
王友才问道:“我们前年的备荒粮还有多少?”
李昭福说道:“前年的吃得差不多了,去年的还没动。”
曹长庚说道:“我听说区衙门的公粮没收齐,唐三赖办事没谱,说不定还要增收,要不把前年的那些留着作公粮。”
李昭福说道:“又说这话,我晓得你也是关心我们几个。我还是那句话,两三年的陈谷和新谷没多大区别,到了四、五年的年份就不行了。公粮交上去,这里停停,那里放放,很耽误时间。人家以为是新谷,不急着吃,放上两三年,结果吃不得了,这不是害人嘛!”
魏长安说道:“要不我们各家把陈谷分了,再多留下点新谷,这样做也可以应付加征公粮的情况。”
李昭福回应道:“不碍事,快吃完了,亮子娶了堂客,多一个人吃了。”
刘金殷说道:“这两年,我们连年丰收,我家都用谷子喂鸡,我看见也有几家这样,我说就这么定了,前年的陈谷我们拉走,多留点新谷作备荒粮。”
其他人也都同意刘金殷这话,可李昭福还在犹豫,没有应准。
这些天,胡亮有点忙,比张丰凯还忙。主要是协会里的那一摊子事,王友晟留下的任务总做不完。征粮刚告一段落,就要去跟金算盘谈马维远薪酬问题。马维远在郭玉明家做长工,工钱太少了,这里扣扣那里扣扣,到手的钱也就只能和马婆子一起回一趟老家过个年的了,比胡亮自己的少多了。再有就是出租田和租谷多少的问题。李昭福这自然不必说,成子也好商量,主要是高良才和郭玉明。高良才是有田土不肯出佃,要种黄麻;郭玉明是租谷太多,以及对不同佃户区别对待的问题。这些问题不理出个思路来,还真不好弄。
今天上面这些问题都放到一边,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事情必须敲定,那就是贫协正式成立的相关事宜。这可是一个复杂,而且不能有一丁点马虎的事情,所以,王友晟亲自过来了。他让胡亮叫来了张丰凯、张丰科还有贫协的其他几个骨干。王友晟把他花了一个晚上列出的问题一项一项拿出来讨论。
等了一会,估计胡亮真是来不了,李昭福就让刘四二说事。这些事也简单,几年来都是这样做的,所以事情很快就定下来了。
定下了事情,年纪轻的去腾挪谷子,年纪大些的继续说话,说些下年度的事情。
王友才问道:“昭福!胡亮明年还在这里做吗?”
李昭福反问道:“不在这里做,你要他去哪里?”
王友才说道:“我们都看到了,他回来这么久,都没上来过几次。”
李昭福回应道:“他挺忙的,不得空。不过来就不过来吧!”
“这实际上是加重了我们的负担。”
魏保国说这话,不是对胡亮有什么意见,只是出于公道,想把话说明白些。
刘四二说道:“不请他,他拿什么养他娘和他堂客?他又不是忙他自己的事,是大家的事。”
魏保国解释道:“我也不是不同意继续请他,只是这道理总该讲清楚才好。”
“有必要讲那么清楚吗?”李昭福说道,“那就听你们的,明年还请他,工钱也得涨涨,他家多了一张嘴了。”
李昭福这前后不搭噶的话把魏保国说笑了。正想说什么,刘伟跑上来说亮子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