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增年部队上的人吗?”父亲重复着,脑子里却满是问号?
“增福,没事,我虽然名声不好,但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解放前,我、你家三叔还有许正山,我们三人一起外出闯荡过。出门在外不容易,那时,数我岁数小,在外,三叔也挺照顾我,只要有人指证大衣是梁万民的,我二话不说,你拿走就是。年前,许正山的羊皮袄被偷了,也多亏庆他娘给我作证,今天,这房子的事,我也得感谢你,你放心,大胆去找,我这边你不用顾忌,强国和春华的喜酒一喝,咱就是一家人。”
显然赁到了房子,沈传孝很兴奋。
正月十二,父亲跟着刘三的车到了义都武装部。
“二哥,三叔的事你一定要找,这不仅仅是三叔自己的事,也是你们家族的荣誉,尤其是那个年代,家里有个当兵的,这可是全家光荣的事情。”通往义都武装部的路上,刘三对父亲说。
武装部的工作人员吴洪江认真听了父亲的来意后,拿出了义都县登记在册的解放前的老兵名单,和父亲认真看了两遍,名单里却并没有找到爷爷的名字。
“你们知道所在的部队吗?”吴洪江问父亲。
“以前来过一封信,读信的王老师说好像是一零一部队一支队,她也记不清楚了,当时俺娘托王老师给俺爷写信,按照信上的地址,寄了三次,邮局都把信退回来了。”父亲对吴洪江说。
“一零一部队一支队?”吴洪江皱了皱眉头。
“这个真不好找,咱搞不清一零一部队究竟是哪一级的番号?部队整编,以前的番号都改好几次了。”
“你得弄清楚他是哪一年当的兵,你们县有没有和他一起参军的战友,是否有健在的,找到他的战友就知道他原先所在部队,就好查找了。”吴洪江提了个建议。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参加革命后改了名字?”吴洪江看着父亲说。
“年前这边的大楼镇有个来寻亲的,地址和物证都对上了,就是名字不对,后来他的战友证实,他是改了名字。那时没有户口本,改名字很方便,经常有改名字的。”
父亲看了看刘三,又看了看吴洪江:“改名字?这我们从没想过这个事。”
几个人又把老兵名单看了一边,总共找到了三位年龄相仿的梁姓老兵。
吴洪江答应帮父亲问一下。
这让父亲看到了希望。
是暗夜里点燃的那根火柴,闪现着忽明忽暗的微光,周围的一却切隐约可见,不再没有方向的希望。
“二哥,回村后,你也多问问咱村那些年纪大的老人,既然那时来过一封信,咱村里的人肯定有知道的,你再打听打听。”刘三把父亲送到义都汽车站,叮嘱父亲。
其实,父亲最想找的人是马中富,老姑说,奶奶生前和她说,相片和功劳证被马中富拿去了。
偏偏马中富因为头里的毛病,正月初七那天,又住进了医院。
这新年刚过,杨家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农历正月二十四,杨忠善,连正陪着连秀去到镇上的家事法庭。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任法官怎么调解,冯全执意要离。
俩孩子一人一个,元元跟冯全,芳芳跟连秀。
冯全和连秀现在住的两间北屋,喂牲畜的一间猪圈,做饭用的一间厨房,将来全是元元的,这个房屋归属问题是连秀唯一答应离婚的条件。
在家时,大家就商量这件事,房屋毕竟是不动产,连秀也带不走,俩人都年轻,这再往前走一步都是有可能的,如果冯全再成家,有了孩子,这几间房,如果现在不明确归属,将来会生纠纷,冯全都答应了。
小两口结婚八年,也没有债务,也没有存款,这方面没有争议,孩子的探视问题,双方均承诺在不影响孩子健康成长的的前提下,不定期互相探视,任何人不能掠夺另一方对孩子的探视权。
法庭上,没有想象中的争吵辱骂,歇斯底里,一切仿佛早已调解好。
法官问了问连秀和冯全,确系夫妻感情已经破裂,子女的归属,财产的分配确已协议好后,就等连秀和冯全各自在离婚证上签字按手印了。
这时,冯全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不知道今天的决定是福是祸。
总之,这个女人他是受够了。
村里关于相传的有关母亲的风言风语,在他十岁那年就听到了,他不想去求证,尤其不想从母亲那边得到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么多年,他把这个秘密压在心底,面对邻舍百家对母亲的说三道四,他装聋作哑,在瓦厂,他埋头苦干,他曾幻想着有一天,他能挣一笔盖新房子的钱,然后带着连秀和两个孩子,到另外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村子,安家落户,远离这个让他心里极不舒服的村庄。
可是连秀母女却不给他机会,当杨大娘那句‘老的少的不正干’这句话一说出口,冯全知道,这个家散了。
不管母亲是基于何种原因,他不想知道,外人的指指点点,他能忍受,在他心中,这件事情唯一的遮羞布就是全家要和睦,要齐心,要充耳不闻。
可连秀那是骂了些什么话?“看着恁娘很老实,还不知你兄妹俩都是谁家的种,早知道你没个正经爷,老死在娘家我也不跟你。”这话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他冯全不是宰相,他第一次动手打了连秀,也因为这次打,连秀领着芳芳回了娘家。
多少次他想继续在一起生活,连秀再不好,可毕竟是孩子的亲娘,他也想闺女,她知道连秀每周六下午都去学校门口接虎子,他也去,在学校门口,看看连秀是否带着芳芳,天热的时候,连秀就和芳芳一块去。
看见芳芳,冯全就会走过去,抱起女儿,亲了又亲,连秀知道芳芳也想爹,所以每次接虎子,也有意带上芳芳。
年前好几个周六,冯全没见到女儿,她知道,应该是天冷,连秀怕孩子出门冻感冒了。现在天暖和起来,今天是周四,他在心里数着日子,他真想芳芳晚上睡觉仍躺在他的臂弯上,像一年前一样,他轻轻拍打着她,看女儿长长的睫毛遮住烂漫明亮的双眼,他才放心睡去。
现在,只要自己的一个签名,一个手印,一个离婚证,过去的一切只在记忆中找寻。
这是自己做的选择。
今天,是他一个人前来,至少,现在他不后悔,关于坊间自己身世的各种说法,他再也不想听到。
接下来,他要走出这个小山村,努力赚钱,让虎子接受良好的教育,没准自己的身世哪天就会被虎子知晓,他又会难堪。
冯全越想越担忧,好在现在只需拿到离婚证,这场伤透了心的婚姻就能摆脱。
连秀开始低声抽泣,但她还是抢先一步,窜到冯全前面,拿起了笔、、、、、、。
杨忠善提议和冯全再单独谈谈,法官同意了。
曾经一口一个“爹”喊着自己的女婿,今天坚决离婚的立场让杨忠善处于很被动的境地。
杨忠善提出单独和冯全谈话,是因为他的一个心愿,就是杨世奎留下的那些蒸煮各种肉食的方子。
杨忠善原想着等连文和连武以及忠信的儿子丰成学业结束后,由弟兄仨决定方子的归属,没想到,连文和练武对爷爷的“家底”丝毫不感兴趣。
在县城读高一的丰成更是坚决摇头,说自己的理想是当一名飞行员。
杨忠善和杨忠信决定把方子的一部分传给冯全,当然是在不离婚的情况下,帮连秀和冯全找点事做。
“这边你爷爷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些蒸煮各种肉类的方子,他说,如果后辈有愿意开店的,就拿出来,但不传给外人,年前你二叔去你家时,和你提过,你有什么打算?”
“爹,我对煮肉一窍不通,从没想过干这行业。”
“不会可以学,哪有下生就啥事也会干的?瓦厂那个活就是光干个年轻的时候,上了岁数,你还能光指望拉车?”杨忠善有些生气。
“你不知道多少人打这些方子的主意,我和你二叔原本打算把这些方子留给连文、练武和丰成兄弟仨,但你这仨兄弟学习都挺好,如果考上大学,将来都吃公家粮,这些方子他们根本用不着。这是你二叔提出来的,因为连秀说你提了好几次,说你在坡沟村呆够了,想走出大山。你二叔提出把方子给连秀和你二叔家的两个妹妹。如果你们都愿意开店,不允许把店开在一个乡镇。你二叔家那俩妹妹都刚结婚,婆家过的也都挺好,目前,她俩都用不着。虽说你和连秀要离婚,但一天不离,你一天就是我杨家的女婿,这件事,我一定得和你说开。”
“爹,你别说了,我都懂。
“再一个事,你也要考虑清楚,别以为,离婚就那么简单,你俩再各自成家,芳芳和元元就掉后娘后爷手里了,你不心疼孩子?”
“爹,俺家这一闹,我在村里也呆不下去了,我瓦厂的一个伙计在镇那边,租了两间房子,修理家电,让我过去帮忙,工钱比在瓦厂高,我也想在那边租两件房子住,让元元在镇上的小学上学,那边学校教的好,我不想在村里住了,家里这一闹,村里人都知道,将来有些话如果灌进元元和芳芳耳朵里,就不好了。家庭的‘丑事’,能压不掀,我不想大人的事再影响到俩孩子。”
“冯全,你说搬出去住,这事我支持,尤其是俩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以前这边你娘和连秀说话有些直,俩人又都没有文化,光俩睁眼瞎。她俩现在也觉得有些话伤人,是不应该说的,这都是些教训。”
“爹,我也有错,不该动手。”冯全低下了头。
“我就和你说这些,至于这婚离不离,那是你和连秀的事,老人的话你只当参考。”
说完这些,杨忠善率先走出法庭的门口。
连正拍了拍冯全的肩膀:“冯全,为了孩子,你多担待。”
连秀已经摁了手印,站在一边,等冯全签字。
冯全拿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