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只有中二的小鬼会大喊着“我一定会改变世界”,“我一定能握住自己命运的咽喉”这样的话。所以,擅自的允诺在并一定不是一件好事,而随口说出“一定”这种限定词更是会让人觉得自己不靠谱。
但是,黑泽智广还是这么做了,他的心中翻腾着一股奇怪的热流,就好像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那这种激荡着的感情就无从发泄。
作为一个14岁的女生,木户息吹考虑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太多了。对自己有着如此高的要求和对未来的期盼的她,最后所获得的成就绝对不能应该仅仅局限于自己所知道的那些而已。木户息吹并不是一个因为早早出道就没有危机感的女生,相反,她的危机感比许多人都要强烈,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可以做到去接受一些在常人看来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去做的工作。
相比起十年后那个声优偶像化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的时代,现在这个时代,业务能力还是相当重要的考量,十年之后,只要有事务所的力捧与合理规划,一个所谓的“声优”的配音水平甚至不需要合格就可以成名——只要会唱歌跳舞就行了,更过分的时候,甚至连唱歌跳舞这样的技能都不需要彻底掌握,完全是被当做偶像类的“原石”模板在培养。智广不喜欢这样的声优培养模式——这样的模式,与纯粹的培养偶像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现在,当他看到木户息吹竭尽全力地在声优的这个领域中尽力挣扎,试图闯出自己的一份天地时,他又如何不能为了女生这样的努力而动容。
如果说他之前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曾经喜欢的声优的未来不走上同一条遗憾的道路的话,现在,他的努力方向又增加了一条——不能让这样的木户息吹的坚持和挣扎就这样白白浪费掉。
当然,也许木户息吹的这种挣扎,相比起许多更加底层声优的挣扎来说并不算太艰难,但是,智广也不是什么圣人救世主,他能够做到的,就是看到自己眼前的,自己在意的人的现状。木户息吹是自己在意的人,她已经如此努力了,那他就要尽力让她的努力得到回报,仅此而已。
所以,虽然说出这番话来也许只会让对方困惑,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表明自己的态度。
从刚刚木户息吹告诉自己的一切来看,智广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女生远超自己年龄的成熟,自己的这种发言,在对方的严厉,大概会如同儿戏般一样的无聊吧?
智广已经做好了被这个女生用困惑的目光同情着,随后草草应付一下的准备。
但是,木户息吹的反应和他想象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一开始,当然是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但是,随后的她,并没有像看穿自己的薄弱一样,而是变得有些面色绯红,不断地有些扭扭捏捏地磨擦着手中的奶茶的杯子,一边用力地咬着习惯,像是想吸出点什么,又像是想要隐藏自己的不安。
最后,木户息吹只是想一个真的14岁小女生面对来自比自己年长的人的好意的那样,眉毛微微下垂,有些腼腆地说道:“嗯,谢谢黑泽先生。”
归根结底,木户息吹的确也只是一个14岁的女生,她替自己考虑了许多事情,也学会了察言观色,适应了在不同的人的面前用不同的面具和演技来装饰自己,但是,她似乎还没有学到,如何应对其他人的这种有些不讲理的和直截了当的好意。
想起了在刚刚的广播中,木户息吹给自己这个“妹控”哥哥的建议,反而是直截了当地去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在现在他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对她的想法之后,这个女生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可爱了。
“我知道木户小姐会有些疑惑,觉得我说出这样的话大概十分无厘头,但是,我是认真的,我的这些话,不是随随便便就说出来的,我相信我能够帮助到你。”趁着这股气势,智广双手撑住桌子,继续说道。
要直截了当一鼓作气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的心态又何尝不是有些忐忑呢?甚至,和已经学会了不少社交手段的木户息吹相比,本质是个死宅大学生的他,更加不清楚如何和他人进行交流——所谓的直截了当,对他来说,就是在用最本能的语言在表达自己的心情罢了。
换成是那些经历过更多的人,大概会觉得智广这么做是在进一步地虚张声势,但是,他的这种表现在木户息吹面前倒是显得意外的有些管用,女生一改刚刚的那种从容的风格,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一边不停地小鸡啄米式地点着头,一边有些不安地看着四周。
智广这才发现,自己的说话声音有些太响了,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因为这里是距离音河公司很近的咖啡厅,智广甚至怀疑自己的这番话,已经被其他自己不认识的声优或者相关工作人员听到了——也难怪木户息吹有些害羞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把自己的声音放低了一点,智广再度重复道:“总而言之,我是认真的。”
“嗯,我已经了解了。”木户息吹也满脸通红地低声回答道。
随后,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当中。谁也没有首先开口的意思,直到木户息吹的手机电话铃声打断了这种沉默。
“好的,好的,嗯,就是这样。”
接完了电话,木户息吹尴尬地朝智广笑了笑:“我爸爸已经到附近来接我了。”
“啊,这样啊,没事了,反正我要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木户小姐完全不用管我,嗯。”没有了刚刚的一鼓作气的气势,黑泽智广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那个有些战战兢兢的角色形象。
“那我就先走了?”
“请便,请便,这边的账我来结,本来就是我说要来请你喝东西的,木户小姐赶紧过去吧,不要让你父亲久等了。”
“嗯——”木户息吹拿起了自己的背包,目光婉转,朝外面看了一眼,又朝智广眨了眨眼睛,一瞬间,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的表情。
而还没等智广反应过来她的这幅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见女生迅速地从包中掏出一本小本子,撕下一张纸,写下几行字,随后把纸条推到智广的面前。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黑泽先生如果,嗯,我的意思是,如果觉得通过石井小姐联系我不方便的话,也可以直接找我。”
“呃?”黑泽智广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纸条。
照理说,木户息吹的本职只是声优,而不是偶像,所以自己能得到她的联络方式到也不算什么有悖职业道德,但是,就这么轻易地,甚至是在自己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得到了木户息吹的联络方式,还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我指的是工作上的联络哦,”木户息吹的脸蛋依然红扑扑的,轻轻摆着手辩解着,“黑泽先生如果有什么工作上的邀请,通过石井小姐联系我可能会受到阻碍吧?所以,工作上的事情是可以直接找我,我自己去找石井小姐商量是不是合适,至于其他方面,是交流禁止的,总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呃,其实也不是说严格的交流禁止,总而言之,就是那个,这个——你应该理解我的意思吧?”
智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
“如果不能理解的话就好好想办法理解一下!”女生有些任性地咬了咬嘴唇,“我爸爸应该已经到了,总之,大概就是这个方向,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咖啡和奶茶。”
最后,女生跺了跺脚,有些跳跃着地往咖啡店的门口跑去,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来看智广一眼。
而黑泽智广,这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纸条,随后,就像做贼一样,迅速地盖住纸条,小心地铺开看了起来。
——简直就像是自以为收到情书的过分纯真的高中生啊,在这方面,我好像还是挺给之前那个家伙丢脸地!一边自嘲着,一边看着纸条上娟秀的字迹,最后,他还是咧嘴笑了笑。
无论如何,从结果上来说,这一次与木户息吹的交流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不但理解了她选择现在这种做法的心态,似乎也得到了对方在工作上的信任,甚至还额外获得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成功。
——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那就不能简简单单地在自己心中放空炮,悠悠哉哉地去做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了。
木户息吹对自己报以了信任,他也应该全力以赴地去回报她的这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