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韩府，小荷就急急迎上来，脸上还有泪痕，显然不是担心她，而是怕自己受责骂。
凉夕任由她扶着自己，走了那么长的路，已经不觉得长了，只是脚痛得很。
“小荷，外公可有来问过我？”
小荷注意到凉夕脸色不好，只一边搀着凉夕，一边回答：“小姐让人来事先说过了，老爷和大夫人为了宫中娘娘的事正请了人在商议，所以现在还没闲下来呢。”
言下之意就是外公还没有来问过自己。凉夕静静地点头，小荷却忽然想起一事，“小姐，先前梁嬷嬷倒是来说过，小姐的生辰要到了，过了生辰之后，小姐就要满十五啦，老爷的意思是小姐的及笄礼还是要置办一下的。”
及笄礼，自己已经要十五了吗？过了十五就能谈婚论嫁了……想及此，凉夕竟没有期待已久的喜悦，反而是一阵阵无休的烦躁。
大约五日过后，徽娘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凉夕本没多想，只是徽娘这次回来却带回来一人。凉夕去门前接的时候，还是愣了许久。
那人穿青灰长衫，腰边系一根暗色的腰带，眼睛明亮而坚定，但脸上没有丝毫笑意，让人望而却步。最让凉夕惊异的是，他竟是和徽娘样貌相似得很。
徽娘让凉夕叫他笠叔。
凉夕转瞬就明白了，这人正是徽娘不经意提起过的亲兄，秦笠。
这时，秦笠正与徽娘一同端坐在自己的房里。
凉夕双手奉上茶，“笠叔，徽娘，喝茶。”
秦笠单手接过，视线留在凉夕脸上，笑容里满是欣慰，“倒是乖巧……”
徽娘也笑，“凉夕一直这般，该学的我一样都没让她落下，眼瞧着她越来越像云砌，我就觉得这么多年都值了。”这次徽娘倒没有背着凉夕，直接就说及她的母亲。
秦笠向面色赧然的凉夕招手，“夕儿，过来叔叔这边，让我好好看看。”
凉夕一讷，从没有人叫自己“夕儿”，顿觉眼前人很是亲切,原本那一份冷厉的味道全然不见。徽娘的亲人就是自己的亲人。于是慢慢挪步至秦笠身前蹲下，只好奇地看着他。
感觉秦笠的双手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庞，神思哀惘，喃喃自语：“这张脸，真是好看……”
他说的模糊，但凉夕却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哀凉，“笠叔……”
“听蕙儿说，夕儿就要及笄礼了？笠叔也来参加好吗？”秦笠拿开手把凉夕扶起来，冷厉的眉眼间捎上些许温柔，这时竟有些慈眉善目起来。
凉夕点头，“笠叔能来，是凉夕的荣幸！”
徽娘在一旁笑道：“这才离了几天啊，就说上客套话了，也不知你与谁学的！”
秦笠朗声笑开。凉夕不好意思，但语调严肃起来，“这才不是客套话，这是凉夕的肺腑之言！”
徽娘掩面，“也学会硬挣了。”她神色一转，“先不说这个，再过两天，你要行及笄礼了，一些该懂的规矩你可知道了？”
凉夕止住嘴上的浅浅的笑意，颔首。徽娘目光在凉夕脸上细细逡巡，终究是忍住了，压下心里又一个秘密。只吩咐凉夕早些去睡了。临走时，言辞闪烁地竟是提醒凉夕这阵子不要再随便出府了。
出了和江服玦不快的这件事，凉夕自然是多日都闲在了闺中。
直到要行及笄礼那天，按规矩，韩番出面请了人来，因凉夕父母都已亡故，所以韩番和徽娘坐在高堂的位置上。
一早起来，徽娘就帮凉夕反复捋直头发，梳成古时汉朝女子那般，一垂头发尽数松垮地系在背后，身上也是没有花式的细麻长衣。跪在大堂早已备下的褥垫上，从京中请来的年长有地位的妇人帮凉夕挽起头发，再插上一根素簪子，便算是完事了。
其实这个形式里，凉夕不过是走个过场。
自己竟是已平淡如水的心情完成及笄礼的，这倒是凉夕从未想过的。整个过程中最让凉夕惊讶的是凌月楼也被邀请为座上宾，凉夕拘着礼，没敢多向他打招呼。
事毕，凉夕一人躲在自己的闺阁中，在这一刻之后，自己才算是真正地长大了。眼前是琳琅满目的礼物，谁送来的都有，玉珞送来的是一盒玉颜堂的胭脂，宋奚祈的是一身长雪纺的压花瘦襟洒雏裙，张少先出自少时的情分，也捎人带了一对沉银的雕芙蓉的镯子。
凌月楼送的是一条绣带，凉夕看到颇有些惊疑，这根绣带上绣着白莲，红色的底子与玉白相称倒是精致独特。
“这是谁送的？”徽娘今儿换了一身暗橙红的吉祥裙，进了屋眼光直直落在那条绣带上，“很是巧妙啊！”
“是月楼送的，”眼瞅着徽娘似是迷惑，凉夕反应过来，解释：“是瑞王的世子送的。”
要是不是郑淑仪和自己说，自己现在也还没意识到凌月楼竟有着这么显达的身份尊荣。
徽娘也是一惊，拿过绣带反复深巡，眼光却渐渐地亮了起来。
“凉夕是什么时候认识世子的？”徽娘知道这个瑞王世子，韩番是凌珺致的太傅，而这位凌月楼是同太子一同长大的。他提出要来参加凉夕及笄礼时，还让韩番惊诧了许久呢。
凉夕闻言不觉垂下了眼眸，“是在长绝山庄时认识的，他是……山庄主人的客人。”为什么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变得与江服玦有关了呢？
徽娘脸色略略寒下，只一瞬，又抬眸眼带笑意，“那瑞王世子倒是对凉夕十分好，我看着他人也是一表人才。”
“月楼却是会拿一张脸蛊惑世人，他呀，其实又直爽又单纯！”凉夕掩嘴偷笑。
徽娘看到，了然起身，脸上那份隐于暗处的忧色渐清明消散，一分释然的笑意取而代之，“及笄之后，凉夕就是大姑娘了，只是，再也不能随便出去厮混了，这阵子我不在了之后，你倒是出府频繁啊……我先去前边招待下府中前来的贵人，老爷其实也就是想借个契机，帮玉璎打通下人脉关系。”
徽娘前脚走出阁，凉夕脸上就再也挂不住笑了，徽娘这么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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