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延河畔,一袭紫袍逶迤,如那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仙人。容貌俊美无俦,气质狂雅清贵,是那最得仙意,风流多情,独拥一座梅花园子的南宫宫主,顾龄寒。
身旁站着位身姿绰约的抱剑婢女,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身着粉红薄裙,但以姿色看着便赏心悦目,若隐若现的娇躯,又让人遐想联翩,只可惜这位如九天仙子般的女子眼里,只容得下身前的神仙男子。
昔有兰州神仙眷侣下天山,后有南国才子佳人,这对身份有别的主仆若让人看了去,也要误以为男才女貌,登对般配。
河水墨绿,八分灵气在大灵山,余下两分龙延河占去一分半。从几年前魔教教主白熙与洛神州两大宗门老祖在这大打出手后,很长一段时间来龙延河感悟大道契机的宗门修士和一些不入宗门的野修都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唯恐一个无妄之灾大难临头,之后,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弟子走河观水,都由宗门的老前辈领着,楼台洞府之上,金丹元婴修士护道,甚至还要请出宗门境界高深,观道悟道境的大能修士下山走一遭,以防万一。
顾龄寒松了松紫金流云披风,这条修士来往络绎不绝的龙延河此时就只有他和女子两人,风幽幽,天地幽幽。
河对岸,则停留着许多不甘心也不死心离去的宗门弟子,面露愤慨,与这位霸道行事不讲半点情面的南宫宫主隔岸对望。
凭什么苏州之外的修士不能再踏足苏州半步?
顾龄寒驾临龙延河第一天,就驱逐了龙延河苏岸所有的外来修士,又聚音成线,宣布苏州即日封州,不许其他州的任何人踏足半步,有以身试法者,被这位南宫宫主一巴掌拍进了龙延河,生死不知,行事果决霸道,硬得不行,软得也不行。
数日过去,还不肯离去的只能是洛神州,兰州几个大宗门的长老弟子,要不是心存忌惮,恐怕也要与这位俊美男子在这龙延河上一较道法高下。
龙延河上方,顾龄寒门下数位金丹弟子御风悬空,每隔五里一人,审视着方圆境内的动静,有半点风吹草动,或是河对岸那些修士卖弄神通不安分,不说二话,也不给半点面子,直接以道论道,术法对术法。
作为沈无是嫡传之一,在九重天宫,顾龄寒其实是几位宫主中最好说话的那个,丹凤深情,看人时永远让人觉得真情流露,一双眸子让人沉醉不已,恨不得敞开心扉来一场交心长谈。不涉及到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在这位顾宫主跟前,永远都是带着笑意,说一句没关系。有时,还不得宽慰那些犯了错的弟子,“不用太自责”,“下次注意些就是了”。
很少,能见顾龄寒态度如此强硬。
顾龄寒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眉心,带着些倦意打了个哈欠,用余光打量了一旁的婢女,开口道:“芙蓉,还要多久金丹?”
名为芙蓉,出水芙蓉的芙蓉。
婢女一愣,明显给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她低下头,声若蚊蝇,有些羞愧,“还差些日子。”
顾龄寒笑了笑,与芙蓉对视一眼,示意无妨,他生得高大挺拔,对视的时候却没有半点居高临下的神态,反而尽量低着些身子保持水平,“师尊容得下那个少女,难不成我就容不下你了呀?”
芙蓉有些羞赪,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顾龄寒不论冬夏,身上永远是一袭紫金袍子,同那位酷爱白衣的慕容一样,在衣饰上都极讲究,容不得半点瑕疵。来龙延河一月之久,有自己师尊那道口谕,顾龄寒不敢有半点松懈,说不让一人,就是不让一人,哪怕一只蚊子也不许。只是这龙延河实在是无聊了些,也不知道那些趋之若鹜的外乡人到底奔个什么,灵气匮乏,大道机缘抓不住,有这时间,不如多去走走,他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师弟什么时候来,按理来说两年足以,以师弟性子,也拧得清轻重,耽误些时日,最多最多不会超过三年。”
这位在九重天宫一看梅花就是好几年兴致也不会消减半分的南宫宫主,才来龙延一个月,就有些倦了。
听到顾龄寒口中的师弟,芙蓉握紧了手中的宝剑,神色跟着紧张,提到那位慕容宫主,山上就没几个不怕的,就她都给捉弄过好几次,够呛又无可奈何,按那无法无天的师叔作风,管你是哪个宫里的,只要惹得我慕容不顺眼,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芙蓉咬咬牙,小声道:“慕容宫主做事可有分寸,两年应该能到的。”
顾龄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道:“那我不还得在这待两年啊,可为难。”
声音委屈,似那深闺怨妇。
芙蓉轻笑,又赶忙低着头掩面。
“芙蓉,你说那边的人过不来河,怨气滔天,河这边的我也想过河看看,却也难踏出半步,两全其美却两败俱伤,何必呢?”
芙蓉收住笑声,眨巴着眼,疑惑不解。
顾龄寒感伤道:“我们几个中,负气出走的三师弟应该是走得最远的了,一个人跑到了小云锣州那鬼地方,胆大归胆大,还是本事过硬。大师兄没成为掌律宫主前,还不是现在这样天天绷着一张脸,不讨人喜,即便是自己门下的弟子也不与其亲近。很多年前,大师兄在山上其实是话最多,最爱乱跑的那个人,拜师后曾下山远游洛神州,拜访过数座宗门,与那些老祖论道数年,结下了十分好的人缘。宋师弟出身贫寒,所以自卑又在意名气,从不与我们几位师兄亲近,只埋头修行,不问世事,要不是后来又来了个慕容师妹。”
说到这里,顾龄寒像是想到了许多往事,嘴角有暖暖笑意,芙蓉听得认真,一时忘了主仆尊卑,追问道:“那后来呢?”
顾龄寒摇了摇头,“后来啊,后来三师弟揍了一顿宋师弟,就离开了大灵山。之后,你们那位废物小师叔来了,和活宝一样,长着张娃娃脸,无忧无虑,在人人都担心自己修行不够勤勉会被人追上时,一个人天天在山上捉蝴蝶,放风筝,没有一点不自在。又喜好捣腾竹林,就很少出门了。”
芙蓉同山上所有弟子一样,提到那位小师叔,不说深恶痛绝,那也是没有半点好感,只觉得是九重天宫之耻。
“公子,你想去洛神州看看吗?”
芙蓉试探性询问道。
顾龄寒“嗯”了一声,“三师弟都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大师兄也去过洛神州了,现在师弟又要出苏州了,除了常年闭关的宋师弟和一片竹林度余生的小师弟,我怎么就不想出去走走呢?不然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有拳脚大过天的师尊在,难免雾里看花不真切,一辈子都没活明白。”
芙蓉保持沉默,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顾龄寒语气里的失意,她感受到了,并为此难过。
自河对岸,一条蜿蜿蜒蜒的水线如扭动着身躯的小蛇朝两人逼近,水线蔓延声势随之浩大,卷起一道巨大波澜分开水面,汇聚成了一条青色抬头水龙。
终于按耐不住了,对岸的一位老修士凝神掐诀,指尖有青光环绕。
芙蓉小脸苍白,龙延河能作为两州的分界线,长千里,宽一里,这条由术法凝聚成的水龙从河对岸抬头,体型已可用庞大来形容,施法者修为深厚,至少也是一位金丹之上的修士,哪里是她一个还在金丹边缘徘徊境界低微的人可以抗衡的,她竭力运转体内气机,试图卸去那硕大龙头带来的压力。
顾龄寒看也未看水龙一眼,被人打断思绪,他很是不悦,冷哼一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青色水龙应声碎裂,化作无数水滴溅落回龙延河。他从紫金流云袍里伸出一只手微抬,一道靓丽紫光瞬息间笼罩在苏州河岸,形成了一个天然结界。
又随手将披风扔到了芙蓉手上,顾龄寒不知从何处拈来一朵梅花别在发间,身形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撞向那位还在那施法的老修士,老修士面露惊骇,身边几位同门一个眼神交换,纷纷出手,灵气四面八方涌来,青光气焰陡增。
紫光撞在青光上,青光一碎再碎,顾龄寒身形悬空,贴身紫衣将他高大健壮的身躯勾勒有形,冷眼打量着这些不知好歹的异乡修士,他跺了跺脚,炫目紫光如烟花在天空绽放,朝岸上修士直直逼去,这一出手,就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这些不曾离去的修士中,有火行宫悟道大能,沧海剑观观道剑修,金丝宗悟道大能,以往可能互相都看不上眼,可对上苏州九重天宫出身的顾龄寒,那就是一个鼻孔出气,联袂迎敌,毕竟忌惮归忌惮,都到这份上了,可不能坐以待毙,“凭白”挨顿打。
剑未出鞘,已有浪潮击石笃笃拍打声,在众人心湖激荡。
金丝成线,飘向顾龄寒,看似轻柔,实则坚韧无比。
一团火焰迅速蔓延龙延河,河水沸腾滚烫,燃起熊熊烈火,形成一方小火海,断了顾龄寒退路。
芙蓉握剑的小手都在颤抖,脸色煞白煞白,有些失态的攥紧手中大袍,死死盯着那火海上被紫光笼罩的身影,很是担心!
狂躁的紫光黯淡了些,紫光中顾龄寒长发飘飘,手执一朵梅花,昔有修士闲卧彩云间,兴起时,大袖一挥就是一场桃花雨,今天,顾龄寒一人对敌战力相当同境三人,梅花落手间,三人连退数十丈,且犹有余力。
一记霸道强横的紫光碾压三人术法,逼着三人再次退去百丈外,吐血不止,从始至终,顾龄寒脚不沾地,而这三位大修士,也从未离地半寸。
一个不愿,一个不能,天差地别。
紫衣簪花郎,风流谪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