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整个房间都沐浴在一片金色里。
一天一天,宝珠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越来越充盈。她抚着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里缺失了一颗红痣,她昏迷那日发生的事情,弘历一直没有告诉她,她自己也不便打听。
如此难耐的过去了半个月,突然有一天,夏清出现在宝珠面前,主仆俩好似劫后余生一般,抱头痛哭。
夏清自杏花春馆事发之后便被看押了起来,后来辗转过了许多人的手,幸得她依旧安好,没有受伤。
“消息可准确?”刚刚晋封的富察皇后侧着身子,小心的护着自己的肚子问道。
云嬷嬷连忙扶住她,“娘娘小心一点。”接着拿过富察皇后手里的账本,道,“养心殿是什么样的地方,都是皇上的人,咱们的人只能在外围看看,养心殿里面可能住着某个狐媚子,也只是推测,因为咱们的人发现这些天有不少女子所用之物进了养心殿。”
富察皇后眼中寒芒一闪,低低的叹了口气,有些许的幽怨。
云嬷嬷见她这样,有些担心,忙道,“娘娘您现在可是双身子,可不能为这些事伤神。”
富察皇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在这宫里一日,便是要伤神一日的。”她看着远方未尽的夕阳,幽幽道,“四壁椒涂花霭散,六宫莲漏水声长。”
诗词歌赋云嬷嬷是不懂的,只被富察皇后哀怨的语气说得心里一痛。
许久,富察皇后忽然问道,“嬷嬷,这件事,高氏她知道吗?”
云嬷嬷一愣,摇了摇头,随即像是反映过来一样,忽然笑了,“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将消息放过去。”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人间。
这日里,宝珠正与弘历坐在养心殿偏殿里面下棋,外面忽然传来喧哗之声。弘历眉头微蹙,招了小太监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进来回话的,却是高无庸。
“皇上,外面的是……贵妃娘娘身边的锦雀……前来送补汤。”说着,他低下头。
宝珠失笑,揶揄的看了弘历一眼,不过这样的场合,她却是不好开口说什么的,又安安静静的看着棋盘,弘历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接到她揶揄的目光,脸颊微红,想了想他便对高无庸道,“说了不见人还敢在养心殿闹,这样没眼色又心大的宫女,贵妃必也是不喜的,你把锦雀送进慎行司,另外挑个好的宫女送给贵妃,就说朕知道她体弱,主弱仆强,底下人难免有些不经心,今天的事不怪她。”
“嗻。”事情竟会是这样的发展,高无庸一惊,毕竟往常这样的事,从来没见过弘历计较,高无庸看了一眼旁边的宝珠,心里却慢慢的活络开来。
宝珠听了弘历说得这番话,心里倒是笑翻了,他这话说得看似是宽慰高氏,实则挤兑,把她说成是被奴才欺负到头上的主子,锦雀的行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高氏指使,可因着这话,高氏再为锦雀求情却是不能了。
许久,弘历才开口,“她从前不是这样的,是最善解人意的……”
宝珠看了他一眼,故意叹了口气,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弘历听了,哑然失笑,“宝珠,你不必担心,只要你不背叛朕,朕便不会放弃你。”
宝珠也跟着笑,“人生无趣,我们打个赌玩?”
“赌什么?”
“赌心。”她只能跟着他了,自然希望自己于他是不同的,哪怕,她还不爱他。
弘历一愣,他自是人间帝王,现如今还能这样跟他说话的人,也没有几个了,他本就是感性之人,又有好胜之心,面前女子亦是有如明珠皓月,巧笑倩兮,一时他兴致盎然。
“你说,怎么赌?”弘历捻起一枚黑色棋子,在手中把玩。
“当然是看谁先输了自己的心。”
“那赌注呢?”
“你若赢了我,我就答应你三件事。反之亦然。”
弘历听了这话,低低的笑出声来,“你说你啊,你的三件事,如何能跟朕的三件事比?”
宝珠也跟着笑,“我自认是第一个跟你这样打赌的,自然是要占点便宜的,你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你的,还有什么是你输不起的?”
“是啊……”他低低的开口,“再没什么是输不起的了,你啊,就是惯的。”
说完,两人俱是一愣,宝珠想到从前一直惯着她的那个人,只要没有触及原则性的事情,什么事都由着,可是想起他的决绝,心里还是蓦地一痛。
宝珠微低着头,掩饰自己的错愕,过了一会,只听弘历开口道,“这几天收拾一下,有什么缺的,想要的,便与芳秀说。”芳秀是宝珠现在的贴身宫女。
宝珠听他这么说,自知离分别不远了,新君继位,自然是事情繁杂,她对弘历虽无男女之情,但是这些天的照顾她也是看在眼里的,“你也要保重,不要累着自己。”
弘历听着这话,很是受用,“你性子自来是直来直往的,即倔强又骄傲,幸好你心眼还算通透,倒不会坏事,你到那里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过,该尊敬的人还是要尊敬的。”
宝珠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们才见过几次,就搞的你有多了解我一般,被你一说,好像我成了那嚣张跋扈的恶人了,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如何进退心里还是有数的。”
弘历听了,心里却暗暗答道,我自是最了解你的。
宝珠当晚便吩咐着人收拾好了东西,她在养心殿只是暂住,因而也没有多少东西,这三年她积留下来的、喜欢到东西都在承乾宫或者杏花春馆。宫里的东西大多是有印记的,不方便带出去,宝珠也只是收拾了一些寻常衣物,这些衣物都是弘历帮她置办的,就住了一两个月,愣是收了三口大箱子出来,宝珠只能感叹弘历比他老爹奢侈,对女人很大方。
“够了,这个不带出去。”宝珠见芳秀似乎想把一个御制的暖炉塞进另外一口箱子里,连忙阻止。
“姑娘,奴婢是怕外面的东西没有宫里的好。”芳秀急忙辩解道。
宝珠摆了摆手,“左右不过是个暖炉,宫里的也只是比外面的做得更精细些,又不是宫外的不能保暖了,若是让别人认出来,总归是不好。”
芳秀却笑了,“姑娘放心,别人就算认出来了,也不敢说什么。”
听她这么说,宝珠却皱了皱眉头,张扬是一种性格,但这样不谨慎的态度,宝珠却是不喜的,“还没问,你是哪一年进宫的?”
“奴婢是雍正九年进宫的,进宫以后便被分配到了重华宫外书房伺候。”她一脸骄傲的说道。
从前是重华宫的,那就是弘历的嫡系了,看来就不是不谨慎的问题了。
“你现如今跟着我,倒是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不是个勉强别人的,自会告知皇上,让你留在宫中。”
芳秀听了这话,心下一惊,慌忙跪了下来,“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奴婢罪该万死,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遭吧。”芳秀这些天看宝珠一直不咸不淡的,惯常也是闷不吭声的,便心存轻视,却没想到宝珠一下子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她自十三岁选秀入宫,因着略识得几个字,加上家里人的运作,进了重华宫,也是在荣华里过了眼的,因而她有些心高气傲,高氏是侍女,她也是,她心里存了如同高氏那般一步登天的心思,骤然出宫,让她跟着个见不得光的主子,她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言语间难免失了分寸,可是,这些年深宫历练也不是白搭的,主子到底是主子,历来被主子厌弃的奴婢能有什么好下场,这点芳秀心里清楚,况且这些天看来,宝珠虽然被送出宫,可是皇上却是极看重她的,虽然她没有见过两人私下相处的情景,但有些东西还是能从宝珠的吃穿用度里看出,她明白此时必须劝住宝珠。
宝珠心底暗叹,弘历啊,你给我安排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样的人在你眼里竟是十分妥帖的好丫头。
“你不愿意伺候我,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眼里没有主子的丫头,与其让你不情不愿的跟着我,还不如痛快一点,大家好聚好散。”宝珠看着芳秀因着急切而有些微红的脸颊,因着年轻,就是最简单的小两把头也显得十分有活力,倒是看出几分娇憨来。
“奴婢错了,姑娘就饶了奴婢这一遭吧,奴婢保证,以后一定竭尽全力的侍候姑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宝珠听她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知道的成语,一时看乐了,心底却在点头,对于奴婢来说,有弱点的总比无欲无求的好控制,这丫头满眼都是荣华,将她控在手心不是难事。
“罢了,这次就暂且绕过你,日后你若还是这般……”宝珠意味不明的冷哼一声。
芳秀吓得身体一抖,连忙磕头,好话不要钱一般说出来。
宝珠笑了笑,这一遭便算是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