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姑娘抬手捂脸的时候,冯大成看到她的小手臂上,有斑疹,看上去像玫瑰疹。
玫瑰疹是一种常见的疹性传染病,一般因病毒引起。这种斑疹呈鲜红色的圆形,看上去有点像花柳病患者皮肤上的类似湿疹一样的东西。
如有身上有这样的斑疹,青楼女肯定会往花柳病上想,哪敢请医生来治。要是让人知道了,传出去,客人肯定不敢来了。没了客人,青楼女就没了生意,只能活活饿死。如此一来,她的病越拖越重,难以治愈。
冯大成心中一动,说:“姑娘,你小手臂上的斑疹,是玫瑰疹,并非花柳病的斑疹。”
韦保衡不知道两者的区别,急忙追问:“冯太医,玫瑰疹是什么?”
冯大成说:“韦大人,玫瑰疹是一种常见的疹性传染病,小孩子身上最常见。比如说,婴幼儿脖子处,常有红色的斑疹,那就是玫瑰疹。”
莲莲患的不是花柳病!韦保衡心头一喜,说:“冯太医,玫瑰疹难治吗?”
冯大成说:“这个嘛,得看姑娘患的是哪种玫瑰疹,我才能确诊。”
韦保衡说:“莲莲,你听见没有,是我多心了。冯太医说你所患之病并非花柳病,只是常见的玫瑰疹。许他进来一看,可否?”
“好吧。”过了好一会,房间里才传来幽幽的两个字。
韦保衡听了,忙朝冯大成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然后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姑娘就一间房子,南面开窗,窗下是一张小书桌,书桌上放着一本线装的《诗经》。北面靠墙处,摆着一个书柜,书柜里满满的,尽是线装书。书柜两侧,挂着一副字体娟秀的对联:书声犹在耳,经席尚存亭。落款是颜令宾,应该就是这个姑娘的名字。
房间的布置,不像闺房,倒像是书生的书房。平日里,这姑娘应该喜欢看书。
中间是一张床,床上挂着粉红色帷帐,隐约可见姑娘躺在里面,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韦保衡取下药箱,将其放在床头柜。然后,他打开药箱,拿出一根诊脉用的丝线,准备悬丝诊脉。
悬丝诊脉,就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诊脉的时候,把丝线的一头搭在女病人的手腕处,另一头由大夫掌握。大夫凭借从悬丝传来的手感,去猜测、感觉脉象,诊断疾病。
这样的诊脉,经验丰富的大夫,有可能判断准确,经验不丰富的,判断就不一定准确,误诊也就难以避免了。
准备就绪后,冯大成说:“姑娘,请伸出右手,好让冯某诊脉。”
韦保衡过去,将帷帐拉开一些。然后,他把姑娘的右手拿出来,将丝线的一端放在姑娘手腕处。
冯大成捏着丝线的另一端,细听了下。
姑娘的脉搏非常缓慢,属于典型的重脉,这是伤寒玫瑰疹的症状之一。要想确诊,还得看她的小手臂上、脖子以下是否有这样的玫瑰疹。可是,她的手腕以上,裹得严严实实,无法看到。
冯大成只得说:“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把衣袖撸上去,我要确认一下,你小手臂上的玫瑰疹是哪一种。”
一个陌生男子,看一个姑娘的小手臂,在古代,那是非常忌讳的。文保衡咽了咽喉咙,说:“冯太医,这个,这个不太好吧。”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姑娘已经把衣袖撸了上去。
果然,她的小手臂上有一大块斑疹。这块斑疹,呈鲜红色圆形,这也是伤寒玫瑰疹的症状之一。
这下,冯大成有底了,说:“姑娘,你的脖子处,另外还有一些地方,应该也有类似的斑疹吧?”
姑娘有些羞怯,过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冯大成说:“姑娘,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这几日,你的脘腹是否不适,小便是否有便血的现象?”
问一个姑娘家这样的问题,太出格了!韦保衡急忙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冯大成反应过来,忙说:“我唐突了,姑娘勿怪。”
姑娘说:“确实如冯太医所说,这几天我有这些症状。”
冯大成还不放心,又说:“姑娘前几天是否外出?”
颜姑娘说:“前几天,我应邀参加了一个诗会。当时,气温比较高,我只穿了件单薄衣衫,还是出了一身汗,回来后便感觉有些舒服。”
冯大成点了点头,说:“姑娘,汗后感寒,很容易染上伤寒。综合这些,我认为你是患了伤寒玫瑰疹,处于极期(疾病症状最为明显的时期)。这种病,表面上是气温变化引起,实际上是气温变化影响了身体的免疫力,病毒乘机侵入身体。”
韦保衡听了,自责地说:“都怪我,要是我不答应路相,你就不会主持这个诗会,就不会染疾。”
冯大成说:“韦大人无须自责,这病并不难治,吃上几副药,便会痊愈的。”
“真的?”韦保衡听了,朝冯大成作了一个长揖,“我先行谢过,等颜姑娘痊愈了,我一定设宴道谢。”
冯大成说:“韦大人言重了,我开药方了。”说完,他取来笔墨纸,开了一副药方:
柴胡 500钱
黄芩 3钱
人参 3钱
半夏 200钱
甘草 1钱
生姜 3钱
大枣 12枚
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
冯大成把药方递给韦保衡,说:“韦大人,照这个方子,抓十副药,连服一旬,颜姑娘应该会好的。”
“多谢冯太医。”韦保衡又一次长揖。然后,他叫来管家,掏出一块令牌,说:“拿着这块令牌,速速去太医院药房,照方子取十服药来。”
“是,老爷!”管家接过令牌、药方,出了房间。
韦保衡说:“冯太医,时候不早了,我得在这里照顾颜姑娘,就不亲自送你,只能命下人送你回住处,请多多见谅。”
冯大成说:“韦大人,你太客气了。”
韦保衡说:“冯太医,我送你到坊门口,请。”
两个人出了巫山院,过了云桥,上了小巷。
这个时候,已经是三更过后,周围依然是灯火明亮,丝竹声声。
韦保衡说:“冯太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冯大成说:“韦大人,只管说来。”
韦保衡说:“皇上向来仁慈,不管臣子犯了什么罪,从不用重刑处罚。这次,他一怒之下,杀了二十一个太医,还拘捕了他们的家人,实在是爱女心切,才作出如此极端之事。我听说,今天下午,你为二十一个太医的家人求情,触怒了皇上,不但没有得到赏赐,几乎搭上一条性命,实在是不值啊。”
冯大成说:“医者仁心,见死不救,不合医者的本分。”
韦保衡说:“冯太医艺术高明,医德高尚,韦某佩服,韦某佩服。”
冯大成叹了口气,说:“只可惜,冯某人微言轻,求了也是白求,还望驸马爷多多劝慰皇上,不要牵连无辜。”
韦保衡说:“冯太医,请放心,适当时候,我回劝慰的。”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到了坊门口。忽地,一个人坊门口迎面进来,一脸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