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黑白的。
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天空中除了灰蒙蒙的景色，任何标志时间概念的东西都不曾出现。大地干涸，高地起伏的小山丘背后，依然还是山岭。
在这里，很容易忘掉身在何处，几点钟，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最后甚至忘掉自己还活着。
“我们……”
弥生刚刚想问点什么，张开的嘴巴便被米兰的手掌捂住了。
森之妖精的手总是软软的，透着股冰凉的温度，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冷，反而很舒服。
如果可以的话，弥生想让她的手一直这么放着不动。
好多年没被异性这么亲密地接触过了，心里难免贴荡起伏，好吧，尽管平胸好歹身材苗条啊。
“唔，跟着我走，彼岸之子，不要说话，也不要左顾右看，你在窥探虚空的时候，虚空也同样能看到你。虚空讨厌外面来的人，它们会吃掉你的。”河风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从坏掉的卡带机中放出来一样，每一个字节都会卡顿半秒。
三人一字排开，河风走在最前面，米兰在中间，弥生则在最后。
河风的脚就跟真正的牛的蹄子一样，小尾巴从屁股后面裤子缝里伸出来，时不时左右摆动，看起来相当可爱。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刚从泥潭里拔出来一般缓慢，就像迈克杰克逊表演太空漫步。
弥生本想还想奚落一下他，可等到自己自信地迈出步子的时候，才发现陷入同样的举步维艰中。
别说走了，可能八十岁做复健的老头子都比弥生来的轻松。
他腿上好像挂着几十斤沙袋，费劲所有力气才堪堪走了一米不到。
“唔，不要停下来，彼岸之子，虚空的世界不允许停歇。虚空生灵一生都在未知的路上探寻归宿，直到意识到快到走到生命尽头才会停下来，然后让路过的同类吃掉自己。”
河风这时已经领先了一百米远了，但他喘着粗气的气息声却丝毫未减，话语声一直音绕在耳边。
大哥，你倒是好体力，我可是实打实的宅男啊！
弥生郁闷的想，为什么只有这头笨牛才可以说话，而他不行。况且，妖精女孩不也掉在后面吗？
“唔，因为它啊，”河风指了指他的斧头，即使在黑天的世界，这柄双面斧依旧黑的发亮，仿佛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色彩，“我和阿雷现在不分彼此，在虚空位面，阿雷就是我，我就是阿雷。”
我的老天哦，笨牛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弥生觉得不太可能。
“俺不笨，老师和米兰都夸我聪明，唔。”河风抗议道。
.....靠，真能听见，那不是我刚刚想什么笨牛，不，河风都知道了？
弥生想到刚刚自己的眼睛一直在米兰的屁G上转悠，厚的跟城墙般的脸皮还是红了。
“唔，放心吧，河风不会说出去的，但是河风觉得雄性对雌性产生繁衍的欲望很正常，老师常常对河风说，如果想要求偶就得让对方明白，唔，我觉得你应该更主动点。”
米兰气汹汹地回头瞪了弥生一眼，并且故意走到队伍的最后面，让弥生好一顿尴尬。
你奶奶的腿，河风，你要再偷听我的想法，出去后我绝对把你炖成牛肉火锅。
好在这段黑白的道，持续时间不长。
等到他们踏进幽暗女王神殿的大理石地板上时，不过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很幸运，进来的时候没遇上任何阻碍，也没有惊动任何人或守卫，整座神殿此时的如同之前的虚空世界般寂静。
镶花的玻璃窗旁燃起着火把，火焰被风吹得左右跳动。
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中最高的位子，也就是说，如果不抓紧时间，等到审判长回来，怕是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神殿的内部跟电视上看到贵族城堡一样，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壁炉的柴火应该才熄灭不久，零星的火星还在一闪一闪的发出亮光。每间房间中间只用上等的棉麻格子布作为遮挡，很容易听得到隔壁正在熟睡的人的鼾声。
房门外时不时会传来，有人拿着火炬在楼道里走动的脚步。
大概他们是整个大陆为数不多，胆敢夜闯神雕的人白痴。
弥生尽可能压低脚步声，鬼知道这个世界的职业者会不会跟武侠小说里的大神一样，连睡觉都能感觉得到有人近身。此时他脚边便有一个正在熟睡的神殿女修士，修道服整齐地挂在床脚的椅子上。如果不是有旁人在场，他一定先杀掉这个人再说。
米兰像是看出了弥生的想法，摇了摇头，用手指指自己，想必是说：让我来。
弥生做了请的手势，但依旧不忘将手里的剑握的紧紧的，如果等会儿稍有动静，他敢保证这个女修士活不过一个呼吸。
静悄悄的卧房里，森之妖精如同低鸣的夜莺张开喉咙，她的歌声伴随着寒冷的海风吹拂过这间里每一个角落，她的脖子白皙透亮，在月光下干净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上去。耳环随着曲调的抑扬顿挫，发出有节奏的响动，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让熟睡的女修士翻了个身，仿佛陷进某个不可自拔的梦中。
她时不时喃喃自语，时而又低沉傻笑，似乎是在和某个暗恋的男子调情。
女修士的头顶上爬出来一团黏糊糊的人型小鬼，不到巴掌大小，它歪歪扭扭地跳上米兰的肩膀在她耳边笑嘻嘻地说着话，迫不及待的样子就跟小狗一样。
小鬼只是待了一小会儿，便重新跳回女修士的脑袋上，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在米兰脸上吧唧一口，惹得弥生一顿白眼。
这个渣男，哥哥我还没亲呢！
“我知道地方了。”森之妖精说话的声音虽说不足以传到门外，但也不小，吓得弥生一哆嗦，差点砍死女修士。
“放心吧，梦境精灵会帮助我们安抚他们的，跟我走吧，我的族人就在地下。今晚守夜的人不会太多，审判长带走了大部分神殿骑士和牧师，我想今晚的拍卖品一定相当重要。”
也对，一般拍卖会都会提前放出消息，告知各大家族，好让他们提前准备资金。
卖得越贵，拍卖行提取的佣金也就越多。如果势在必得，审判长带的那些人也足够扮演强盗的角色了。
弥生耸耸肩膀，管他的，他才不关心幽暗女王神殿想要的是什么。反正留在神殿的职业者越少，对他们就越安全。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熟睡中悍然大梦，就连值守在监狱门口的八个职业者，四个神殿骑士和神殿牧师，也不例外，不停地打着哈欠，不小半会儿便安耐不住倦意将火把丢在一旁，靠在墙上鼾声雷动了。
河风将钥匙插进大门，
随着，'咿、呀'的声音，大门被推开，一股血腥味的恶臭扑面而来。
幽暗女王的神职者不光买下了‘远洋’号上的奴隶，连同‘鲨鲸’号、‘连体兄弟’号、‘白刀’号四艘同一时间到港的运奴船上所有奴隶一齐买下。
里面不光有人类，森之妖精、海之妖精，西面的沙漠种族，还有那天弥生在奴隶市场上看到的牛头人武器战，他们把这些奴隶邦成全裸着身子仰面躺在湿冷的地砖上的样子，仰头看着圆顶上的幽暗女王全身雕像，鬼知道这雕像镶金带银地消耗多少金币雕刻的。
夜女以乞怜的眼神看着数百名被鞭打得体无完肤的生灵。
这些奴隶眼神空洞，可以说毫无生气，就连弥生三人走过他们身边都毫无反应。
砖石地板上全是血迹，整座大厅的味道闻起来就像腐烂的垃圾场，让人作呕。弥生敢确信，所有人都是醒着的，米兰的梦境精灵无法让内心遭受折磨的人入睡。
一股无名火用上心头。
“能救走多少个？”弥生问道，他想全部带走。
“三个，唔，最多了。虚空世界如果待得太久，便会被位面侵蚀，我们一人带一个走已经是极限了。”河风不紧不慢的说道。
“有你认识的人吗？”看得出来米兰非常纠结，三个名额正好对应着三个森之妖精，她不想丢下任何一个同胞，但如果弥生的朋友也在这里，那么就只能抛弃一个了。人类虽然有冷酷残暴之人，但也同样有温暖如春风之辈。生命无论对妖精或是对人类，都同等重要。
米兰只是痛苦，不知该放弃哪一个同胞好。
“没有！”弥生恶狠狠的说，“但我想救他们。”
“不可能的，唔，彼岸之子，俺知道你救人心切。但如果这里所有人进入虚空，不过是换个地方死掉而已。你知道，虚空生灵会......”
“会吃掉他们！我懂，”弥生打断河风的话，吼道，“那就不能走正门吗？”
“唔，神、神殿有禁制，一旦触发，所有人都无法自由进出。”河风像做错事的小孩，被吓到说话结巴了。
该死！！MD，这些人就是TM恐怖分子，伤心病狂的神经病！
“那他呢？”弥生指着躺在大厅中间一点位置的牛头人武器战，问道，“你不想救他吗？”
“想，但是......”河风想说不可能。
“那就带他走，要么，我们一个都别走。”弥生坚持道。
三人沉默良久......
“带上你的族人吧，河风，就像弥生说的，如果还有希望就不要放弃，为了自己的族人，为什么不拼一下呢？哪怕希望有限，但也值得我们冒险。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米兰好像要哭了似的，她以为弥生觉得她只知道救助自己的同胞，是个自私自利之徒。
“好吧，但愿你是对的。”
河风打开了虚空之门，他将一名森之妖精抗在左肩上，右手臂扶着牛头人武器战，而米兰和弥生两人便只能一人拖着一个森之妖精。
夜女，别人畏惧你，哥哥我可不怕你，今天只是收个利息，以后，老字一定把你的庙全给拆了！
弥生并没有立刻跳进虚空世界，而是等到河风和米兰全部进去之后，将他带着的森之妖精背到背上。然后双手奋力按在冰凉的石砖上，看着正在呼呼大睡的八个神殿职业者，眼睛激动地块冒出血丝。
鲨鱼！
鲨鱼！
鲨鱼！
给我吞了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弥生的影响，游向那八名职业者的蓝鲨比平时更为巨大，如剃刀般的鲨鱼鳍割破坚实的地板砖就像刀片划过薄纸一般。
蓝鲨没有向往常那般隐藏自己，等待猎物放弃抵抗时才猛烈袭击。
受到弥生情绪的影响，它就像发狂的猛兽，长着血盆大口便冲了上去。
“幽暗女王在上，这是什么啊！恶魔，恶魔，快，撑起屏障！”
巨大的能量波动惊醒了神殿的职业者，但弥生毫无畏惧，他现在就想杀人。
四个牧师已经用上生平最快的祈祷速度，联手撑起一张半圆形大网。
蓝鲨一口咬碎了屏障，先吃掉站在最前面的两个毫无防备的神殿骑士。
见到防御无效，剩下两个神殿骑士抽出长剑，嘴里咏唱着对幽暗女王的赞词。比黑暗还要深邃的黑色光芒吸附在神殿骑士的武器上，他们一左一右对着刚冒出来的鲨鱼上颚一顿猛批。
蓝鲨虽然凶猛异常，无论是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超一般初阶职业者，但体型巨大是硬伤。一旦放弃了伏击的优势，正大光明和人争斗，相当于以伤换伤。
弥生头一次见到蓝鲨流血，他一直以为蓝鲨是无敌的存在。
又一名神殿骑士被吃掉后，另一名骑士拼尽全力才以一条腿的代价跑到一旁。而躲在后面的额牧师则倒了大霉，没有骑士的掩护被近身，几乎等同于死亡。
四个牧师这才想到逃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蓝鲨就像杀入羊群的饿虎将他们一个个吞进肚子里。
站在最外面的神殿骑士，也是其中唯一比较冷静的，他被蓝鲨咬掉了一条腿，自知没法久活，便将长剑刺进自己胸口，怒吼道：
“异教徒，幽暗女王会审判你的！”
然后，
轰！的一声，神殿骑士选择了自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