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仅剩了十块钱,我买了几个苹果出门了,走在这座城市的路上,每个步伐都显得格外沉重,有股悲伤的情绪似乎在心底潜伏已久,却始终不愿坦诚相待。
悲伤?我没有看过什么悲伤的故事,因为在我眼里,所谓的悲伤也不过如此了。
你也许会听过这么一句话:“你经历过绝望么?”本该是一句心酸且苦楚的话却频频出现在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人嘴里,大概这种绝望,只是幸运的人脱口而出的满不在乎,不再是悲伤的近义词,不再是距离生死的最后一条分叉口。
那么你,经历过绝望么?
听到“北京”你会想到什么?是灯红酒绿欲盖弥彰还是京口胡同走街串巷?是漂泊的旅人渴望家的呐喊还是八十年代糖葫芦小贩的沿街吆喝?是电影拍摄地门口群演的梦想还是一个高低床不见日光的地下室住房?北京,是小时候遥不可及的天堂,也是长大后堕入深渊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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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这里唯一让我留恋的就是穿堂风和李奶奶的那碗鸡蛋面了,这个拱形桥自我记事起就在这里了,桥上来来往往的是皎镇的百姓,还有那群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做了几个纸风车在桥上跑动,却不知道桥下的这块地才是风车的天堂,我站在风车的天堂,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纸风车。
风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昏暗,乌云压顶,眼看着就会有一场瓢泼大雨,我的心告诉自己:该回家了啊。可是脚却不肯迈出一步,不知道是因为太懒了还是什么,也许是这里的风景美到我不想离开吧。
好一会儿,大雨倾盆,拱形桥边缘的土地早已被雨水浸湿地不能触碰,宛如一小片沼泽,不过,若真的是沼泽就好了,整个人深埋于地的感觉也总比我现在来得自在多了吧。
“阿秋...阿秋...”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人喊我的名字,抬头看了看并不想放晴的天空,“哈,还以为会是阵雨呢”.
纪凝之守了这个破碎的家守了整整十五年,从她二十岁守到了三十五岁,从我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守到了中学毕业,她打骂了我整整十年,却也爱了我整整十五年,可我却依然不会留恋这个家,自然也不会留恋她。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她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拖回家了,因为总是扯我头发的缘故,我都把头发剪得不能再短了。李奶奶跟在旁边拽着她的手,生怕把我弄疼了,她找不到我只会去求李奶奶帮忙,只会麻烦别人,然后将所有的气都撒回我的身上。可我...明明每次都听到了她的哭声,哭着说“阿秋啊,你在哪里啊”。我也会哭,含着眼泪当听不见,如果说爱一个人的方式是伤害的话,纪凝之做的可真好。
天空的雷鸣仿佛和她说好了似得,她的竹棍落在我身上的那刻就放一声雷,节奏都是固定的,这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便不会感觉多疼了。
李奶奶在门外敲着门,喊她不要打我了,这种上演了无数遍的剧情我早已烂熟于心,有什么用呢,纪凝之不会累的么。她的脸上雨水夹杂着泪水,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三十五岁的她看起来可真老,怪不得没有男人再愿意搭理她。
“你看起来可真恶心”
她停下了手中的竹棍,仿佛被我开口的话怔住了,我看到她眼眶中打转的泪花,好似怕我嘲笑她那样,真可惜,该嘲笑的我都嘲笑过了,她再丑再恶心的样子我也都看过了。还能说出怎样的字眼在她心里再狠狠扎上一刀呢?
“滚”
不了,我是个见好就收的人。
还未等我说什么,穿堂风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跑,跑出李奶奶家,跑过皎镇的大石碑,跑过稻田,跑过排杨柳,跑过小溪...最后在拱形桥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跳到拱形桥底,向我招手,示意我跳下来他会接着我,我嗤笑了一声,单手扶过地面,一个纵身翻下去,可能是刚下过大雨的地面覆着青苔还有些湿滑,手并没有扶稳的我就这样直挺挺的摔了下去,虽说离地面的真实距离并不算远,但是因为我个子不高的原因,会显得距离格外的远。当我做好了狠狠摔在地上的准备时,却看到穿堂风那小子着急的眼神和跌跌撞撞的动作...后来的我并没有狠狠地摔在地上,而是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身上,别看穿堂风是城里的孩子,有大鱼大肉吃着,可他的身形却与我相当,甚至还没有那些乡下孩子来的壮实,这一狠压,他果不其然的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手往背下摸去,皱着眉头拿出来那一团被压得皱裂的七彩风车...
我讪笑了几声,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啊,我下次做一个赔给你吧”。
穿堂风没有说话,蹲在小河边。
你知道么,不论江河海流,都会有这样一阵既温柔又沁人的风,能抹平你悲愁的思绪万千,吹干你哀伤的泪流满面,它不会对你诉说生活与未来的美好,但是它会陪你一起度过那些痛苦而悲情的过去。
就像穿堂风,他回头对我笑了笑,做了个手势“我来做风车,送给你”。他的笑容彷如六月炎夏的那一阵清凉的穿堂风,又像寒冬昼雪几日后那一抹久违的暖光,柔软而明亮。
穿堂风为什么不会说话,大概是上天总秉承着“人无完人”的原则吧,给了他一副好的皮囊和家世,温柔的性格与笑容,但总要付出点什么,于是拿走了他的声音,可偏偏是这样一个没有歌喉的男孩,却做着遥不可及的音乐梦。
穿堂风有一把蓝色的吉他,吉他身上还有点点星光,就好像夜晚皎镇的天空一样好看,我每次去李奶奶家里的时候,都能看见他在弹那把吉他,没想到一根根简单的弦能够演奏出那么动听的旋律。只可惜了,他那么热爱音乐的人,却一句都唱不出口。
我呢,我有什么梦想么?
我唯一的梦想,就是离开皎镇,去北京。听说北京很大,那么大的城市,总该有我的容身之处吧。其实只要不在这里,去哪里都好。
但这一切都只是梦想,梦想是什么,就是做的梦,醒来想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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