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下沉,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掉进海里。
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
这是怎么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费力的睁开双眼。
随着双眼逐渐张开,红色的夕阳穿过窗户,出现在眼前。
视线非常模糊,是因为没有带眼镜吗?
身边传来阵阵哭泣的声音,感觉却非常遥远,好像从天边传来。
费力的扭过头,脸上似乎盖着什么装置,这个动作不是很方便但好歹把头转过来了。
随着视角转移,一对年迈的老人坐在床前,干枯的嘴唇颤抖不止,手帕擦不掉那沟壑纵横的脸上的泪水的痕迹,高大的青年低着头拿着水杯不断安抚着老人,不时用袖子擦一下眼角……
爸,妈,大哥,你们这是干什么?
艰难的转动眼珠,医生正对大哥说着什么,嘴唇上下碰撞。
声音很遥远,但还是听的出来,回光返照。
从来阳光开朗的大哥好像没有听到医生说的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注视着自己,嘴唇紧绷,眼底隐隐有泪光闪过。
自打有记忆以来,大哥都是在笑的,带着小弟们打架的时候,把自己带进更衣室然后然后看着自己狼狈的跑出来的时候……
大哥,你在哭吗?不是你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吗?
老人的泪水更加难以抑制,双手哆哆嗦嗦抓住自己的手,干裂双唇,在呼喊着什么。
“……你妹妹马上就来了……”
老妹?不是在上学么?
双眼茫然的划过一张张无比熟悉的脸,曾经的温馨,幸福,往日甜蜜的记忆涌上心头,以及……那张身体报告单。
“滴,滴,滴……”
哦,我要死了。
恍然之间一切都已经如明镜一般清晰,但心中却没有恐惧。
花开花落,月圆月缺,生死之事,岂是凡人可以左右的。事已至此,便顺其自然吧。
拳头在不经意之间握紧,随后因为后力不足放松开来。
只是,生育之恩,怕是没法回报了。
没有力气道别了,火红的夕阳,渐渐在眼前变淡,无数记忆随之生命的流逝而涌上心头,二十三载,恍如一梦。
一滴热泪,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
“滴,滴,滴——”
“砰!”
弥留之际,病房的大门好像被谁粗暴地撞开,手被一双更小一点的手包裹,正在用力拉扯摇晃,少女的哭声好像从天边传来,又似乎近在耳畔。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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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人魂”,古称“胎光、爽灵、幽精”,人死之时,三魂分离,路线各有不同。
天魂归天,是人的良心,自成一股浩然正气,是不生不灭的“无极”,在肉身陨灭之后超然于天地轮回之外,长存阴阳之间。
地魂归地,来自原始本能的欲望,照应一生所有的因果报应,使在世肉身之善恶,在肉身陨灭后,地魂重新轮回投胎。
人魂徘徊于墓地之间,人魂本来是“祖德”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肉身,若是生前遭受不公,有时会化为厉鬼。以七魄在身其性行之魄力,死亡后再由后辈祭拜而成神,既是人活与人间来来往往的寄托所在。
此时,即将分离而去的三魂七魄重新聚集在了一块,随后冲天而起!
海水从脸上快速掠过,咽喉被钩子勾住一样飞速上浮,光明砸如眼中,突破海面,空气灌进嘴里,贪婪的大口呼吸着,那是活着的气息。
阴冷的地穴里,死亡的气息弥漫,一只母狐狸倒在地上,腹部隆起但已经毫无生命的迹象,这是一只难产而死的母狐狸。
尸体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她的小腹却忽然微微颤动起来。一个不知名的生命在她的体内挣扎着,想要努力夺回一线生机。
一对稚嫩的前足使劲扒拉逐渐变冷的内壁肌肉,一股不知哪来的力量支撑着这个难产而死的婴儿,它脆弱而纤细的四肢在拥挤的管道内努力的扒拉着,不时探出鼻子寻找最寒冷、最冰冷的方向,然后冲那里钻过去。
僵硬的躯壳还保留着令幼兽本能流连的温暖,但现在掌控身体的意志显然聪明的多,再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它必会活活憋死在母亲的体内。
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像是爬了一辈子,不过还好,在尸体完全僵硬之前,大门口的肌肉被暴力挤开,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子从中钻了出来,由于用力过猛甚至完全改变了附近的肌肉形状。
新生的小崽子还没有睁开眼睛,奋力抬起自己才学会使用的鼻子,努力向这个新世界表达自己的重生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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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
万里云梦,说是湖泊沼泽所在,但周遭山川耸立,丛林隐然,如果不是瘴气肆虐,倒是一片好地界。
但此处常年瘴气笼罩,而且阴云避日,终年不见阳光,但树木生长却没有影响,反而郁郁葱葱,只是不少的树木不长枝叶却树身人脸,且尤为茂盛高大。
云梦泽遍地泥潭沼泽,遍地生毒虫猛物,生性贪婪残忍,偏爱食人。走在云梦泽之中,分不清致命的沼泽还是结实的地面,无数苍白的尸骨隐没期间,好像巧克力蛋糕上点缀的白巧克力棒。
而这同样位于云梦泽笼罩范围内的秋鑫山,却是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这十万里云梦泽的边界区域,是遮天蔽日的雾瘴之气不经意之间略过的山坳里,却端的是清秀雅致,青山绿水,仿若人间仙境,出淤泥而不染。
确实是: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树木隐天蔽日高大上百米,内有猿猴啼鸣,麋鹿漫步,闲情雅致。数十丈高的瀑布飞流而下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彩虹,尽数落入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之中,水流飞腾,光华浮动。
湖边的草丛中忽的探出一个小巧的狐狸脑袋,耳朵四处摆动,一蓝一绿的异色瞳孔四处转动,四足洁白如踏雪而来,轻巧而安静,保持相当的警惕。白狐的毛发洁白如雪,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夺目,尤其是身后的大尾巴,轻轻略过草丛,带起一丝清风,仿若天上的精灵。
确认周围没有危险,白狐才迈着步子走到河边,开始饮水,不是还是是不是抬起头四处张望。
等到饮水完毕,白狐四足用力,窜入草丛中不见踪影。
……
山谷间有一块巨大的青石,青石旁山上的溪水潺潺流下,周围都是高大的常青树,而中心的空地处却见一块方方正正的田地,围着栅栏,种着些瓜果。
秋鑫山唯一一条小河就从青石边流过,这里的落差比较大,白狐废了半天的力气对自己的窝进行了改造,现在的储物室,瞭望口,排水管道,每个设施都进行了加固建设。
巢穴不止一个,但另一个窝并不是白狐给自己准备的,里面住的是几只肥肥胖胖的大兔子,还有几只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小兔子,洞口放着尖头向下的长矛,确保兔子跑不出来。
它们身边是数之不尽的蔬菜野果,这足以保证它们可以不用在野外觅食也可以活的好好的。
但这么美好的日子不是凭空而来的。
白狐今天还没有吃饭呢。
“咔嚓……咔嚓……”
撤掉洞穴周围的长矛钻入其中,周围的兔子下意识朝着深处逃窜。但洞穴就的后方只有石头,根本无路可逃。白狐张开布满尖锐利齿的狐吻,咬住了一只来不及躲闪的肥兔子的咽喉,然后将其往外拖。
“吱……”兔子嘴巴长得老大,但喉咙被锁发不出声音。渐渐失去了力气,软趴趴的瘫倒在地上。
整个过程中,那些其他的兔子只是哆哆嗦嗦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发声,只有小兔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尸体被白狐拖了出去,长矛插回原地。随着危险离去,兔子们又开始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熟练的用犬科动物特有的纤长利齿撕扯着毛发和肌肉,温热的血液如同被一口咬下破的泡芙中鲜嫩的奶油一样挤满整张嘴巴。
由于并不需要经常运动,家养兔子的肌腱柔软而且充满韧性,一口下去鲜嫩爽口,入口即化,还带着草药的清香。
兔子的骨头对于狐狸而言更是难得一见的美味食材。而狐狸一直坚信,最高档的食材往往不需要烹饪。
靠后的磨齿轻轻咬断兔子脆弱的骨头,首先感受到的是表面裹着还未剔除干净的碎肉筋脉,作为正餐之前的作料还算合格。
轻轻用力,纤细的骨骼发出了咯兹咯兹的碎裂声,这是脆骨不堪重负但又没有完全破裂的哀嚎,是正式用餐时的奏乐。
“咔嚓”,脆骨应声而碎,骨髓随即滑入口中。这软软滑滑的山珍流入舌尖,腥美无比,轻轻将之用舌头平摊在口中,感受每一寸舌尖带来的极致感官,伴随着咽喉下意识的抽搐滑落到肚子里,心满意足。
用餐时间,是狐狸重生以来极少有的可以真正感到幸福的时刻。
但美好总是短暂的。
用餐完毕,这一天算是过了一半了,爪在墙上使劲一扣,画出一个扭曲的直线。
那是“正”字的一部分,而这面墙上,密密麻麻全是歪七扭八的“正”。
狐狸回头,看向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巢穴,或者说,家。
默默起身,兽皮堆成的床,用兽骨搭建而成的小型模型,挂在墙上的蘑菇野菜。洞中黑暗一片,只有最中间堆着熄灭的火堆。狐狸之前还点火的,后来嫌麻烦就不再点了。
纤长的四足跨过火堆,来到床前,在无数动物毛皮之中盘成一团,有兔子的,有豺狼虎豹的,还有狐狸的。
把尖鼻子埋在毛皮堆里,温暖而熟悉,像生命的味道。
自从爬出难产而死的母狐狸肚子以来,来到这个怪异的世界已经十个年头了。
外面的丛林毫无人烟,只有千奇百怪,诡异莫测的动植物。
从一开始独自在黑暗森林里的挣扎求生,到现在甚至可以基本上足不出户也可以自给自足。
已经十来年了。
宝石般蓝绿异色的眼睛透过洞口,望向洞外丛林。
树林,草木,青石,小溪。
眼前的一切,它已经目睹了十来年,似是非是,如梦似幻。
自己居住的秋鑫山其实还算安全区域了,云梦泽的怪物们常常穿过瘴气来这里打秋风,外界的人类也正在逐渐踏入这片山。
白狐依稀记得,小时候,秋鑫山上有一只四足着地站着脑袋能碰到树冠的黑虎,一声咆哮山摇地动,尤其在雷雨天,乌云压城之时,那只黑虎站在山顶上,任由天雷轰击它的身体,纹丝不动。
直到有一天云梦泽飞来了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也听不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战斗,但第二天那肉身抗天雷的黑虎只剩下零碎的骨架,身上有人类留下的牙印。
后来又有一只金色的四手巨猿成为了这一带的霸主,它一拳可以击碎岩石,还有数十只体型相差不大的同族也定居此地。
后来秋鑫山出现了一帮会飞的人类,趁着它们睡觉之时用金绳捆住,统统带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但白狐可以在这危机四伏之地存活至今,甚至脱贫致富,活的有滋有味,还蛮热闹。
鼻子从皮毛堆里翻出一块兽皮。
养成好习惯,每天中午写日记,因为早晚都得死。
哈哈,开个玩笑。
“我是一只狐狸,没有名字,十五岁,家住秋鑫山,山的名字是我自己命名的,未婚,但发情季经常被其他狐狸追求。”
“早上起床吃了一只田鼠,中午吃了一只兔子,还是学不会做熟食,我可能这辈子和熟食无缘了。”
“起床绕着大山跑步游泳,锻炼身体,保持身材,感觉自己棒棒的,今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写完了,把空白的兽皮丢在一边,狐狸没有笔,也懒得做,正经人谁写日记嘛。
“在这里活着有什么不好的?”
狐狸用力的打滚:“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不用上学,不用赚钱,可以修炼突破身体极限,有朝一日说不定可以长生不老。”
“牧场也造好了,农场也有了,吃喝不愁,除了没电脑之外一切完美。”
“我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开心一点,笑一笑。”
翻身从狐狸窝里钻出来,走向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