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夜问题之后虚影才转过身来,让白夜看见了虚影的真面目。
虚影是一个人,这是肯定的,模样约莫三十,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由于是虚影的关系,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可依旧难以掩盖模样的貌美,让人不禁觉得,如果是真人在此,那会是怎样一个俊俏男儿。
如果说身上有什么违和感,那便是这人的声音,十分沧桑,犹如枯树一般,干燥、沙哑。
虚影没有回答白夜的问题,而是继续道:“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待会参悟之后就继续登山吧。”
参悟?登山?
白夜有些云里雾里。不禁问道:“那是什么?”
虚影见状后退两步,让开一个身位,让白夜能看清小庙里面放着什么。
小庙里面的东西十分简单。一张普通的桌子,以及桌子上一张画,除次之外再无它物。
白夜向桌子上的画看去,发现桌子上的画画得神似一张阴阳图,之所以说神似,是因为这张图和往常的不一样。
平常的阴阳图是一黑一白两个弯曲的玉组成,柔和而美观。可这张阴阳图,虽然也是一个圆,可是画师仿佛用一把刀直接沿着圆的直径将这个圆切了开来,切开的两个半圆,一半是黑、一半是白。
每个半圆里又如同普通的阴阳图里一样,有个少阴,少阳的“玉眼”。如果评价普通的阴阳图为柔和、巧妙,那这张阴阳图的评价便是直率。
白夜有些不解为何虚影要给自己看这幅阴阳图。
突然回想起虚影所说的参悟,难道是要他参悟这幅阴阳图,难道这幅阴阳图和那副石碑一样的功效?
可哪怕如他所想,他现在也没有心思这么做。
白夜的目光从这幅奇怪的阴阳图转到虚影身上。问:“为什么我会在一个山洞里醒来?还有,我是谁?那块石头又是什么?”
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为什么你会在遗墓之中,为什么自己会对一块玉佩有着如此大的仇恨。
但虚影不知道是没听到白夜的问题,还是压根不想回答,依旧在看着桌子上的那副阴阳图,迟迟没有说话。
良久,虚影终于开口:“你在石碑处,可参悟到什么?”
反而是虚影问起白夜的问题。
“我只看到,一个神人,踏着通天的台阶,斩出一剑。也正因为这一剑,我才到了这里。”白夜见此人不回答自己问题,只能先如实回答。
“他就是神,一个人间的神,而如果我说,我也是神,你会信吗?”沧桑的声音问道。
“神会死吗?”白夜看着眼前变成虚影的人,问道。
“当然会,不过我现在这个状态不代表我死了,这只是我的一个分神而已,有着本体创造分神时的记忆和实力。”
“那就代表着,你还没有……”因为白夜清晰地记得,记忆中这个人给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不,我肯定已经死了。”没有任何语调的说出这句话,仿佛这件事与他自己无关。
白夜的话被打断,看着面前的虚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虚影,他没有盯着白夜,转而目光看向小庙的门外,说道:“我是神,可我在成神之后并不想做神,所以死掉我也还蛮开心的。”
似是在说笑,可是白夜从那语气中听出了不是假话的惬意,不禁思考眼前这人,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这个神是有传承的,传承之物便是你能看见的那块石头,它是一块神石。神石在我死前选择了你。所以你能调用神石的力量,也能感知到我在神石里存储的知识与经历。”
白夜有一瞬间觉得这人会不会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可这块石头确实给了他力量,也给了他知识,让他难以去怀疑虚影话中的真实性。思考了一会,问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我也会成神?”
“对。”如果现在是在一座城的大街上,面前这人又是一副乞丐模样,拿出一本书说你能成神,那自己还有处理手段。
可现在根本不是那种情况,白夜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怀疑虚影说的话。
只能随便地问一句:“成神之后有什么好处?”
“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力量。”
“还有呢?”
虚影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了。
可在很多人看来,这便够了,这是属于修炼者的世界。世界之大,实力说话,当你实力到达一定强度后,你便什么都有了。
“你知道我成神后最想做的是什么吗?”虚影问道。
“什么?”
“毁了这神的身份!”沧桑的声音有了力度,仿佛在表达着声音主人的坚定。
!
白夜无语,也不知道脸上该作何表情。他只是一个淬体镜三重的修炼者,动用神石的力量勉强达到灵觉镜五觉。可没见过什么神之间的斗争。
“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虚影看向白夜,问道。
“什么……意思?”白夜不解。
“我已经死了,做不到了,能不能毁掉这神的身份,只能看你了。”虚影做出解答,同时在等待着白夜的回答。
“为什么要毁掉神的身份?”
闻言的虚影却不作答,脸上有着些许笑意,似乎很满意白夜的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自己去寻找答案。”虚影却丢出了在白夜看来极不负责任的一句话。
“什……什么?”
“以我的角度来给你谈理由,你也一定会受到我的看法影响,这件事情意义重大,没有自己产生的绝对立场,是断然不能做的。因此,我希望你能去道宗,自己去寻找答案。”
“最后自己来判断,自己该如何做。”这是虚影给白夜的答复。
说完,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如同终于交代完了后事。
“道宗……”这是白夜第二次听到这个宗门,第一次也是虚影说的,只是那个声音是出现在记忆中的。
“说起来……”白夜突然开始寻找身上的东西,片刻,拿出一块灰色的玉佩给虚影看。
“这是什么?在你的给我的经历和知识中,都提醒着我这是一个危险的东西。”
拿出来的玉佩正是当初从云温崖身上抢来的玉佩,也因为这玉佩还结识了萧晴雪这样的朋友。
当初他询问萧晴雪所在宗门是什么,如果当时萧晴雪回答是“道宗”,那他一定会拱手相让,毕竟这是神石给他记载的做法。
虚影看了看玉佩,深邃的眼眸也终于起了一丝涟漪。伸手接过玉佩,和白夜启动玉佩的方式一样用手指点了点,随机玉佩启动,中心呈现一个“术”字。
“一个余孽罢了,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便寻到了线索,所以在神石里提示你小心。”说着,将玉佩还给了白夜。同时继续说:
“玉佩本身没有什么危险,危险的是他背后的人,很可能是因你而生的人。”
“因我而生?”白夜又是一头雾水。
“你觉得神的职责是什么?”还未回答白夜的问题,虚影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什么?”
“是除掉天地间的敌人。可天地间的敌人又是什么?”又是一个新问题。
“是会导致天下苍生生灵涂炭的人,而这块玉佩代表的,便是曾经一个天地间的敌人。”虚影自问自答,总算没有问出新的问题,也算是解决了白夜对玉佩的疑惑。
“天地间的敌人……”白夜重复着,可在神石给他的记忆中,明明玉佩所属的人,应该是一个崇高的人,为什么又会成为天地的敌人。
随后想到自己的记忆便是来自于面前这人,也就是说,是虚影认为那个敌人是个崇高之人?
“我能给你说的,也就这么多了,我知道你现在有着许多疑惑,但希望你能按我所说,去自己解开这疑惑。才不负神石和我皆选中你。”虚影继续说着,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意,似乎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满意。
“最后,我再传你一技,此技为我绝学,如能掌握,也算是了却我一心愿。”随后,虚影伸出手指点在白夜额头上。
白夜顿时觉得有一脑袋里钻进一团灵力,灵力十分柔和,虽然到达了头脑这样重要的区域,白夜也未感到疼痛。
解读完这团灵力,白夜知道了这是一种刀法灵技,可还未细细查看灵技描述,便看到眼前的虚影身形逐渐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你?”白夜看着面前虚影的变化,心中生起一丝悲凉。
“我任务完成了,也该去了。本来应该等你登上山顶才给你这些,但见你伤势过重,于是就提前来帮你了。对了,山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记得去拿。”
虚影还在变淡,从脚开始,逐渐消散。
白夜想要伸手去抓住面前人影,可探到的终究是空气,虚影要消散,他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意识到这点的白夜向后退了一步,突然双膝下跪,额头点地。
“弟子白夜,恭送师父。”
为人解惑、为人授道、为人传承。这正是师徒之术、师徒之行。
三点都发生在了白夜与眼前虚影身上。所以在白夜看来,面前这人就是他的师父。哪怕虚影没有说过任何收徒之话,他也必须在他的立场上行出他应做的礼。
“呵。”这一声听起来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而如果现在白夜抬起头来,便能看见,虚影在听到白夜的话后先是一惊,随后便发出了这样的声音,至于究竟是哭还是在笑,答案则是在哭也在笑。
“我不善授道,终身不敢收徒,怕耽误别人。哪怕神必须要有传承,我也觉得我没有收徒授道的时候。没想到,我竟然有了这么优秀的弟子。”虚影用手擦了擦眼睛,只是那里并没有泪珠生成。
“为师姓罗,至于名字,你今后去丹州施展我传给你的刀法,便有人会告诉你,只是可要注意,这刀法会引来很多仇人,当你能在那堆人面前从容而退,你自然就有资格知道为师的全名了。”
“道阻且长,白夜,今后要加油哦。”终于,在欣慰地说出这句话后,虚影也正式消失。
白夜依旧跪着,心中闪过一丝悲凉。
他与虚影见面不过一刻钟,可他觉得他十分了解师父这个人,毕竟他的知识、他的见解都来自与师父。
也正因为这样的了解,在正式永别之时,心中会出现不舍与悲痛。
“弟子谨记师父的话。”
良久,说出这句话后,白夜站了起来。
哪怕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他也决定按照师父的话前去道宗寻找答案。少年眼睛一闭一睁,星辰般的眼睛里充满着斗志。正如他师父所说,他的道还挺长,必须要努力。
世人往往只会看雄鹰翱翔时的英姿,而忽视雏鹰在学习飞翔时的努力与跌倒。可雏鹰的那种姿态,往往是最难见到的。
而在这座通天山上的小庙里,一只雏鹰,正舔舐着自己的翅膀,望着那梦想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