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奚言出必行，说好了对程雯负责就负责，不仅给程雯安排了一间客房，还亲自铺好了床。
这或许就是一个律师的优良品质：柳下惠般坐怀不乱，虽然程雯还没有主动把自己送到人家床上。
席梦思很软，但程雯睡惯了自家偏硬的床垫。辗转反侧一夜后，她顶着一双怎么也遮不住的黑眼圈来到了公司。
金科地产有着自己的施工团队，在校对了无数次工图并确认无误后，程雯又把活交给了景观设计和室内设计组。
贺奚搬到楼下之后，程雯格外的想念他。从前两个人的办公室门对门，组团加班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导致工图画完后都没什么干劲。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高中班主任视早恋味洪水猛兽，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公司都杜绝办公室恋情。
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别说一日不见了，就一时辰不见，都如隔三秋。
“小程，小程……”
程雯端着红茶，瘫在落地窗旁发呆。她的妆容精致，但仍然掩盖不了眼中的疲惫。
“嗯？”
她回过神来，发现造价部的钱姐正摇着她的胳膊。
“小程，这是材料的预算。”钱姐递给她一摞装订好的文件，“你如果没空核实的话，我叫刘大佬看一下。”
“我怎么没空了，我没空还能在这儿发呆啊。”程雯接过文件，“刘大佬正在景观设计组焦头烂额呢，这点小事我来就行了。”
钱姐皱着眉头说：“真的吗？”
“真的，我这业务能力要是还出错也别坐副总这个位置了。”程雯不是很明白钱姐的话，“难道是这个文件需要我回避？”
“不是不是。老妹，我看你心神不宁的，你实话告诉姐姐。”钱姐眼神里带着七分担忧三分八卦，“你是不是……怀了？”
“没有啊，我和贺奚才交往多久，这才哪到哪。”
程雯习惯性地接了钱姐的话茬，话说出去了才觉得不对。
“等等，我看起来就这么像怀孕了吗？”
“是啊，我之前怀小美的时候就是这样，看着没有精神。”钱姐说，“就算没怀可得抓紧了，过了三十生孩子就困难了。”
他俩连垒都没上，哪还用操心孩子的事情。
程雯正准备拿着文件进了办公室，裤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她打开手机，是一条来自老妈的短信。
「程哲找上我们家了。」
「说要见你。」
“钱姐，帮我请半天假。”
程雯将文件还给了她，回办公室被上包就走。
她的脚步一顿，又朝钱姐喊了句话：
“再和贺奚说一声，就说我家里有点事，中饭就不陪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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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雯一推门，就看到老爸老妈面沉如水地坐在沙发上，还有一个背影，就连罗朗也匆匆忙忙从宿舍赶了回来，和她前后脚进了家门。
“小朗子，你来这儿掺和什么？”程雯抓住他的双肩包带子将他往外推，“回去上课，这事儿毕竟和你无关。”
“你是我姐，大家都不希望你再难受。”罗朗站在门口不动，“姐，我怕你出事。”
“我没事，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程雯拍了拍他的肩，换了鞋进去。
“是小雯吗。”
男人的声音有些苍老，他站起来，转身面向程雯。
她的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男人头发花白，身形偏瘦，全然没有了二十年前那个生意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深处干枯的手，似乎想要接近程雯，却让她怎么也无法将那双厚实的给她点心吃的手对上。
“小雯，对不起。”
“老爸回来了。”
程雯青春年少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过和程哲再见的场景，也曾无数次思考自己应该用怎样的方式去面对他。曾经积攒到成熟不住的情绪里有愤怒，有恨，有难过，但此刻都烟消云散，空留下麻木。
老妈沉着脸说：“你现在见也见到她了，麻烦你离开我们家。”
她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在逃避。
“我可以和她好好谈谈吗？”
“谈什么谈？老爸，你配让她这么叫吗。”罗朗横跨一步挡在程雯面前，“她只有一个爹，那就是罗翰涛，从来就不是你！”
“小朗……”
程哲神色复杂：“当年抛下你们是我不对，但我真的希望我还能趁活着的时候弥补。”
“弥补？你当她是三岁小孩你一句轻飘飘的弥补就够了？就算你现在还完了债，还在美国混得不错又能怎么样！”
“可我真的，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小雯，是爸爸一时糊涂。”
饶是当了大半辈子好好先生的罗翰涛也坐不住了，他本身就憋着一股劲，看在程哲是自己连襟的份上没有发作，但此刻他站起来程哲大吼：
“小程二十八了，她八岁之后你就像死了一样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哦对了，你玩失踪，还害死了你老婆，不仅成了你女儿的杀母仇人，还让她一夜之间背上了几百万的外债！她从小学一直到高考，就被你的仇家换着法子刁难，我们麻烦一点也就算了，你有考虑过她么？你他妈还是人么！”
程哲张开嘴，想辩驳些什么，最后还是垂下头长叹一声。
程雯的呼吸变得困顿，她蹲下来将身体揉成一团，大口喘着粗气。她抓着桌脚，好像快要溺死的动物。她的四肢变得麻木，身体里的血液在奔涌叫嚣，却无法动弹。
“别再刺激她了！”
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奚静推开虚掩的大门，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到了程雯那里。
她赶紧拿了杯水，扶着程雯的肩让她把药喝下。
“我以为你下了老赖名单就能消停，更不会找上门打扰小程。”贺旻气得将程哲前襟的衣服揪起来怼到墙角，“没想到你他妈还敢回来！”
“爸，别冲动。”
贺奚上前将两人拉开。
“程哲，我算是和你一起白手起家。我活了大半辈子，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当初要那样把公司葬送。”贺旻咬牙切齿，“只要你当时收手，我们就还有机会。”
“我还有什么机会？我没多久可以活了！”
程哲将一张化验单扔到贺旻的胸口。
肝癌晚期。
“你们说的这些事我能不知道吗？我哪还有脸见小雯！我只是想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他吼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要是过得好，我也能放心的走，要是过得不好，我这些年还攒了点钱，能给她花。”
“所以你派人跟踪她？”贺奚说，“打扰她的正常生活？”
“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别说了，好吗。”
程雯嘴唇颤抖着开口，下一句话就让程哲的眼神彻底灰暗。
“在我心里，生我的父母已经死了，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
“你如果想去看看妈，我可以带你去。”
“小程，别勉强。”奚静说，“你要不要我们陪着……”
“大家都不要跟来，他不是想和我单独谈谈吗。”程雯说，“我给他这个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