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初担心赤鸿广,一大早就来到行苑看他,室内传出阵阵咳嗽声,祁初忙走了进去。只见赤鸿广正伏在榻沿边,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地上有点点血迹,内侍站在一旁。祁初忙上前对内侍说道:“快去让人叫郎中吧。”
赤鸿广拉住祁初的衣服,虚弱地摇摇头:“不……不用叫郎中,我没事,刚才只是心口有些堵,咳出来好多了。来,你坐在这里,我们说会儿话。”说着他摆了摆手让内侍出去。
祁初望着他,他的嘴唇毫无血色,脸上的皮肤白得透明。
赤鸿广轻声道:“我这个病也有许多年了,小时候就总是反反复复的,不要紧。”
祁初道:“难道郎中就没有法子根治么?”
赤鸿广淡淡道:“以前也有不少郎中看过,都说不出是什么病,胡全的方子倒有些成效,后来一直是他为我诊治,这许多年也没再犯过,也就没多费心,谁知还是没好。”
他顿了顿,又道:“这会儿不知怎的,我觉得体内血液流得很快,还有两股气体在腹部冲撞,你先待着,我要运功调整一下。”说着他便双膝盘坐在榻上,闭上眼睛运起功来。
过了片刻,有袅袅白气从他头上升起,他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笑道:“没想到果然有用。”
祁初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赤鸿广笑道:“我们几个兄妹从小一起练功,后来我生了病,一练功就浑身无力,只好停下不再练功,病好后也不能练,所以,我们几个我的功夫是最差的。父亲为了让我身体好些,又教给我一种功夫,这种功夫很奇怪,只是坐着吞气吐气,父亲说这是调整气息的,叫纳气。我练了好久,后来再练别的,身体也不再无力。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便开始纳气,这会儿觉得好多了。”
“纳气?”祁初心中一动,心想,这会不会就是天奇令里的功夫呢?便又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赤鸿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父亲没有说,别的人也没练,父亲说只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所以才让我练的。”
“既然这功夫对你有用,堡主没有让你接着练纳气后面的功夫么?”
“没有。”
祁初垂头不语,心中不住琢磨,难道真的是天奇令么?该怎么去查呢?
只听赤鸿广又喃喃道:“昨夜我看过母亲后,心里十分难过,又想起以前的事,心里堵得慌,这才吐了血。”
祁初犹豫道:“她……她怎么成了这样的?”
赤鸿广低下头:“她的精神一直就不好。”
“你呢?你是怎么会生病的呢?”
赤鸿广抬眼向窗口望去,然后道:“我还记得第一次发病时也是冬日,那时我七岁,空原有五岁了,小柔才三岁多。母亲自从生下空原后精神就已经非常不好,有了小柔后就更不好,有时她连我们都认不出。”
祁初只觉心中酸涩。
赤鸿广道:“那时,她既不管空原也不管小柔,一个不注意就跑得不见人影,得有好几个侍女看住她。有一天,她又溜出房间,一个人在堡中到处乱转,不知怎么掉到了云湘殿的湖中,幸好侍女及时发现。那天,我刚好从师父处回来走到湖边,还在奇怪湖边为何站在那么多的人。听到旁边侍卫说是母亲掉入湖中,我怕极了,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看着母亲被侍卫打捞上来,母亲面色苍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的头发纠结成一团,侍卫摇头叹息,人群内窃窃私语。我看着母亲躺在那里,心中充满惊恐,她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我不由连连后退。”
“这时,人群让出一条路,我父亲来了,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湿漉漉的人一眼,急急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看见他的嘴唇不停地动着,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接着侍卫抬起母亲就要走,我便冲到他们面前,用力抓住母亲的衣裙下摆。父亲瞪大眼睛对我呵斥着什么,可那时我根本听不到他的话,我被他拉开甩到一边,眼看侍卫把母亲抬走了,父亲也走了。我神情呆滞,站在那里不动。”
“后来侍卫拉我走,我抱住湖边的树不撒手,人群逐渐散去,只剩下一个侍卫和我。天已经黑了,睡意袭来,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的榻上了。屋子里没有人,我想起了母亲,定定地想了好久,然后,我拉过被褥蒙住头哭了。哭了会儿,我又想起弟弟妹妹来,就起来换了衣服,侍卫问我做什么去,我说去看看弟弟妹妹。到了云湘殿,我惊喜地发现母亲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她看起来神情呆滞,对我也不理不睬的。”
“侍女说不让我打扰母亲,我便到内室去看空原和小柔,奶娘刚把他们哄睡,他们两个并排躺在榻上睡得正香,小柔胖乎乎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我摸摸他们的小脸小手,心中想着,以后我一定要保护好他们。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觉得又累又困,便回到云枢阁。没想到自那天起我便生了病,时冷时热,起初郎中说是受了凉,后来又说是受了惊吓。一年年过去,总也不见痊愈,郎中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后来我大了些,倒觉得慢慢好了,谁知如今又更严重了。”
祁初道:“香韵夫人的病也是从那时起开始严重起来的吧?”
赤鸿广点点头:“自那以后她谁都不认识了,常常又哭又笑,渐渐的父亲便不再到云湘殿去,父亲还让人把那个湖也填上了。所以,你看,我们赤云堡里这么大地方却没有一个湖。后来,母亲见了人总是又打又咬,看到什么摔什么,父亲也不让我们去见她,天天把她关在云湘殿,我们长大后,父亲虽不再说不让我们去见母亲,但若被他知道我们去了,他便大发脾气,所以有时候我就偷偷的去。空原和小柔从小就没和母亲在一起多少时间,对母亲的感情比较淡。其实对我来说也一样,虽然我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的模样,可是现在……现在……那时她是那么温柔爱笑。唉……现在的她不认识我,我也不认得她了。”
祁初喃喃道:“也许,这样也好,她可以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
“是啊,有些事还是忘了好。”赤鸿广也喃喃道。
两人都沉默着。祁初看见赤鸿广的额头上渗出汗来,便道:“你再休息会儿吧。”
赤鸿广摇摇头:“我想起还有些话要和七弟说。”他朝门口的侍卫说道:“你去把七少主叫来,我有话和他说。”
侍卫忙答应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