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齐公公在身侧,轻唤身边的帝王,他身着龙袍,眼睛低垂,逆光站在殿外,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通报。”
从她一过来,他也到了,不过并没有进去罢了。
齐公公大声唱喏,“皇上驾到。”
他进门,她坐在高处,眼里没有一丝波动,一身宫装的华贵也未压住她的艳丽。每一次见到她,他都能感受到她的不屑与疏离,还带着些许的厌恶,一开始,他只当他当初逼迫她引得她不快,后来才发现,她对谁都是这种态度,而众人也习以为常。
来的倒是快,该来的总是会来,她没想到因为郑馨暖,他们的第一次真正的交锋来的提前了。
平常人家尚且求着多子多孙,何况帝王之家,更是对子嗣在乎得紧。
柳无忧有些厌烦,这燕辞不过尔尔,北地几年都忍过来了,到了这京城,沉不住气了。她前儿太高看他了。
“阿鸾见过皇兄。”阿鸾行礼。
她是害怕的,不过母后说的也对,而且她是父皇的女儿,要有担当。
柳无忧笑的完美,“皇上来了,进去看看郑敬妃吧,阿鸾今儿莽撞了。”
说罢,她起身牵着身畔的阿鸾准备回去。
“太后娘娘留步。”他上前,挡住了去路。目的不明。
柳无忧仰首,周身的戾气尽散,眼里带着水光,扶风弱柳之姿哪有一点训斥后宫的威严,活脱脱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妇。
齐裕德……这太后娘娘变脸的速度比我还快。
“此事既涉及了太后与公主的名誉,暂且等等吧。”
在后宫,太后居主位是常情,现在柳无忧却在一侧坐了下来,主位留给了燕辞。
这是准备公事公办?柳无忧坐在一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一侧的阿鸾跑到皇上身边都没察觉。
过往都是她居高临下对着别人,如今这位置一换,她着实不舒服了一把。无论过了多久,只要回想旧事,她还是意难平,无论是燕璟彰,还是如今的燕辞,她都无法臣服,窜上心头的不甘像是剧毒折磨得她寝食难安。
待她回神,阿鸾已经在燕辞的膝上了,这皇帝自己没孩子,倒是对小阿鸾很有兴趣,前几次两人的相遇暗卫如实地禀报了。
“你能再和皇兄说一遍敬妃娘娘是怎么说的嘛?”他面对阿鸾,耐心十足。
阿鸾眼睛一转,小嘴就歇不下来了,先是御花园的蝴蝶,接着是她的小猫儿被抓走,又说敬妃怎么骂她的。她生气,就回嘴了。
“她推了你,猫儿才跳出来的。”燕辞从她毫无逻辑和头绪的话里抓出一个重点。
“嗯,”她重重地点头,“她还打了猫儿呢。”
接着又是一堆没什么价值的废话,她的猫儿什么样子,陪着她多久了,波斯的人有不一样颜色的眼睛,燕辞眼睛里带着点点的笑意,这个小丫头被柳无忧养得真是不谙世事。
“不过皇兄,阿鸾知道今天不该吓唬娘娘的。”母后说了,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
“皇上,”柳无忧站起来将阿鸾从他怀里拉到自己身边,“是哀家教女无方,若是陛下难消怒火,做补偿的也合该是哀家。”
“不行,母后没错。”阿鸾脸色有些白,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麻烦大了,“是阿鸾做的,阿鸾就要承担责任。”
柳无忧此刻心里只有欣慰与满足,不枉她教她一场,也算是对得住她父母了,她对阿鸾有太多的期许,多大的期许就怕多大的失望。
“好,这才是公主该有的气魄。”燕辞带着温度的手掌抚摸了一下小女孩的脸蛋,收手的那一瞬间无意碰到了柳无忧的指尖,像是冬日里的冰凌。他捻了捻手指,祛除了那沁人心脾的凉意。
“可……皇兄会罚阿鸾抄书吗?”她最怕读书了,犯错后母后老是罚她抄书。后来梦里她又抄了一夜的书,那之后,她再也不敢犯同样的错了。
“不会。”
“皇兄你人真好!”小阿鸾上前突然抱着燕辞的脖子,小嘴巴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柳无忧瞬间脸色就黑了,匆忙把她拖到身后,又带着嫌弃向燕辞。
就燕辞也懵了,但是见柳无忧态度恶劣,又生气又无语,这么点小孩不过是为了表达喜欢,她这像是母鸡护着鸡蛋似的。
“太后驾到。”
太后娘娘脸上的悲伤失落毫无掩饰,带着冷气的目光向柳无忧扫去,没有了平日里的忍让与和善。
“阿鸾,你可知罪?“待她和善的虞太后收起了笑容和暖融融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质问。话像是对着阿鸾说的,话外之意却是在怀疑柳无忧残害它的孙子。
她的怀疑不无道理,是燕辞的到来才把柳无忧从至高无上的神坛上脱下来,柳无忧报复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借助子嗣来打击燕辞。
“那依柳太后来看,此事作何处置?”
“双方各有错,自然都要罚,且敬妃有错在先,又没保住皇嗣,更要狠狠的罚。”柳无忧四两拨千斤,按照规矩来说,敬妃这次过失要远大于阿鸾。柳无忧弯下身子,取帕子帮阿鸾擦干净眼泪,怜惜之情跃然纸上,舐犊情深也不熟装出来的。
“柳太后,那可是哀家的孙子。”她气笑,柳无忧这人还真是有恃无恐。
“嗯,”柳无忧不看他们母子,“我们阿鸾还是先帝的遗孤,我南齐的嫡公主;敬妃出言不逊,污蔑先祖,按律当诛,哀家念及她年纪尚小,又初入宫廷,不懂规矩也可以原谅。”
一句话憋死太后,你要是惩治阿鸾就是不敬,不懂规矩;你要是护着敬妃,就是谋逆。
燕辞不是那打进京城的乱臣贼子,要是罚了阿鸾性质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当初可是柳太后一手保着燕辞坐上了皇位,这京中又有多少大臣贵族是真心实意欢迎他们、臣服陛下的他们不知道;可若是柳太后大怒,京城中却会有无数张嘴令燕辞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这就是现实,柳无忧不怕他们,就算这个孩子是柳无忧做的,他们也只能认倒霉。
江山和一个没出生、不知前途的孩子相比,在太后和皇帝眼里,这个选择太简单了。
“残害皇家子嗣,不罚不足以安抚人心。”知道轻重是知道,可是终究意难平,虞太后等着抱孙子等的头发都白了,这一接到消息就是坏消息。
“是啊,残害皇嗣确实该死,那刺杀先帝,就更应该剥皮抽筋,株连九族啊。”柳无忧的话像是一颗石子,在虞太后心里荡起水花。
沉默的燕辞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依旧沉默寡言,依他对柳无忧的了解,她说着话,必定是有证据,且对自己很不利。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先帝是叛军杀的,众所周知,岂是柳无忧这几句话就可以颠倒黑白的。
“字面上的意思啊,先帝尸体运回来的时候,身上的一处剑伤是叛军所为,可是哀家在他的胸口处还找到了另一样东西。”她拍拍手,一红衣劲装女子捧着一只檀木盒子进来,交到柳无忧手里,又退到了一旁,“朱雀,带公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