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停车去吃拉面,炜翔强调让老板拉粗些,展昭说他不爱吃粗的,让老板给他拉碗细的。这样老板的工作量就复杂了,得分别拉两次,我便对老板关怀道,你舒服拉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时炜翔提出一个想法,说我们自己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把这辆车的防抱死给拆了。我和展昭大惊,慌忙阻止。我说,我们已经上路,没工具也没技术,不一定能拆,能拆不一定能跑,能跑不一定能跑到最后,就算能拆能跑能跑到最后,也不一定能漂移。
之前还好,快把炜翔劝服了,当我说到不一定能漂移,炜翔立马拍案而起,坚决道一定要拆,一定要漂移。
展昭瞬间站起,借起身时的力量拽上炜翔手臂立马将其抡圆一圈拍到地上,问还漂移不漂移。
炜翔用快死的表情憋出几个字,说,不漂了不漂了。
我惊讶于为何展昭发如此大脾气,扶着炜翔坐好后问他怎么回事,展昭说,我最恨他想一出是一出,永远不面对问题,遇见一个问题就抛掉上一个问题,你这种人永远只用面临一个问题,也永远都要面临一个问题,因为你从来不会直面它然后解决掉。
炜翔说,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我听得莫名其妙。
展昭说,别以为你漂移过去能让她对你死灰复燃,大家都是成年人,像个成年人的样,别总在未成年时候做成年人的事,又在成年以后做些未成年才做的事。她已经订婚了,你知道为什么订婚吗,不能平白无故说订婚就订婚吧,总得因为点什么吧,你懂我意思吗?
炜翔沮丧点着头,说,知道,因为爱情,他们已经有爱情了。
展昭说,所以说你不成熟,因为爱情结婚,你问问谁是因为爱情结婚的,最多只有因为爱情离婚的。孩子,因为孩子,他们已经有孩子了。你懂了吗,孩子。
炜翔锤头不言语。
展昭兴致上来停不住,接着说,我知道你其实能猜到的,只是不愿意面对,但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得去面对你的痛苦,在痛苦里你才能知道怎样才能不痛苦。
炜翔说,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不想知道。
展昭说,听不懂。
炜翔说,在我的问题里,解决问题并不能让我解决问题。
展昭说,你放屁。
炜翔说,我也想解决问题,但有些问题并不能被解决,因为这些问题都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陈述句是没有答案的,只能接受。我没有想要解决或者逃避,我只是想在她离我更远之前,争取不忘记她。
展昭半晌后说,真是搞不懂我,搞不懂你,搞不懂她,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喇叭花。
我说,我只是搞不懂喇叭花是什么。
展昭说,是押韵。
我和炜翔齐声道,噢。
这时老板先端上两碗细面放到炜翔和展昭前面,等老板再端上粗面时,炜翔已吃完细面。
来到嘉玲家的饭庄前,炜翔并没有如愿看到等候在门口的嘉玲,这使他很沮丧,因为这使得他急刹停车空挡熄火拉手刹潇洒下车顺势仰头四顾的一连串一气呵成的动作无人观赏,只有风吹过墙头野草的寂寥。而且如果来时不接,待会走时必然不送,这就很难让嘉玲知晓炜翔是驾车而至,这点很重要,而且本身嘉玲不接这一点就足够让他难受。不禁寂寥如墙头野草。
四顾后,这厮抿着地包天的嘴唇呆愣半晌,突然像被人甩了一棍一般,一巴掌拍脑门上说,啊,我忘记跟她说我们要来了。
再楞一晌,确认果真没说后,这厮想把自己杀死一般,又大力地猛拍几掌,说你瞧我这脑袋。
我赶忙望向他的脑袋,果然被拍得火红。
不禁寂寥如墙头野草。
这件事的解决方案是,三人立即跳进车里,炜翔系安全带打火松手刹挂挡一脚油门就将车倒成一道漂亮的弧线,再挂挡,再一脚油门便消失的饭庄门口笔直的国道线上。离去路上,立即由展昭拨通电话,告诉嘉玲我们三人一同前往,并且马上就到,嘉玲那边答应着说好,一会出门迎接,然后三人驱车在国道上兜一个大圈子后往回赶。
窗外蓝天白云,山水村落,三人欣赏着沿途风景,风呼呼地灌进窗里,各自心中的感受难以名状。
我们装作匆匆赶到的样子,嘉玲便立在院前等候,炜翔激动得停车时差点一脚油门把她撞死,下车后拉着嘉玲啊啊呀呀这个那个,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人话,我和展昭上前架住他就给拉进院里。
后来的时间全在搓麻将里度过。
这与炜翔预想的画面严重不符,炜翔原本想象的过程是,嘉玲与她未婚夫在门口迎接,他在两人注视下潇洒停车,在交谈中不经意流露此车为自己私有财产,然后靠花言巧语与嘉玲取得如同在学校般的亲密状态,把未婚夫冷落一旁,让其难受不已,自愧不如,最后潇洒赴宴,再拍拍屁股上车一骑绝尘而去,留下完美形象,此后便与此女断去联系,不再往来。
而事实是,自从我们进入饭庄后,嘉玲与她的未婚夫忙于操持宴会,与我们暂时断去联系。而炜翔与嘉玲唯一说过的两句话是刚来时在门口说的,啊,你来了,和,啊,我们来了,和离去时同样在饭庄门口说的,啊,我走了,啊,你们回吧。充分满足此前来时相迎,去时相送的美好遐想。尽管如此,离去时的炜翔依然难受不已,一如来时他所臆想的嘉玲未婚夫的自愧不如。
用他的话形容就是,寂寞如狗,难受如落水狗,不会游泳的落水狗。
于是在当天下午打麻将的过程中,炜翔一直在生闷气,从他连续不断地放响炮,输给我们百来块可以看出端倪。
与我们同桌的另一个人同为高中时的亲密好友。此人性格沉稳,每次外出聚会,从头到脚一袭黑色着装,如同此人的胡牌风格一般,酷爱清一色。这厮精致异常,常在小便时备一张纸,待所有人正要结束动作时,顺手掏出纸来仔细擦拭一番,弄得一排人站他旁边,托着东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此人有一个贴切的外号,唤之为老毒。
不过好在今日嘉玲大喜,炜翔大悲,老毒听闻后不悲不喜,却表示很感兴趣,忙于对炜翔不住地调侃,疏于对胡牌质量的要求。我和展昭压力骤减,专心研究如何再把炜翔钱包中的钞票放进自己的钱包中,大有让其倾家荡产,内裤不剩的势头。
老毒点上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款款道来,有些姑娘注定只能像你对她们说过的情话一般,在你或者她遇到下一个想说或者被说情话的人时,重叠回更早以前的人的身影中,然后统称为年少无知的悸动。当你认为她们是记忆深处的那些花,回头细细品味时,一阵风吹来,哎,碰,她们就如蒲公英般飘散。当你又认为她们就此消散时,那些四散的蒲公英仔又在你心中某处挠得你一阵颤抖,再回过神发现一切如旧,没有什么不同,而那些蒲公英仔不知是随风飘散,还是落地生根,开出了更多的瘙痒颤抖。操,把叫的牌碰出去了。
无论如何,总之现在的炜翔寂寞如墙头野草,一阵风吹过便只剩光秃秃一根杆的野草。
炜翔理牌时不慎将一块八筒碰下桌面落到地上,老毒笑得花枝乱颤说,麻将落地,输出屁,而后弯腰细看一眼再补充一句,猪奶落地,遇情敌。我们听后不解,老毒解释说,猪奶就是八筒。我们不由感叹竟如此生动贴切,再联想今日情形,发现果真如此,不由再感叹一番。
谁知老毒这句话竟有一种剑指八方的豪气,因为在两把麻将的时间后,我发现“猪奶落地,遇情敌”这句话的攻击范围延申至我身上。我遇到一个男的,这男的我不认识,据说是嘉玲初中同学,但这男的的前女友我认识,因为这男的的前女友的前男友是我。
尽管如今大家谁谁谁都已不再联系,但这其中内容复杂。虽然涉及人物只有我们三个,而且关系只有我和这女生,这女生和这男的两种关系,但经不起这普通人物和简单关系翻来覆去,重复不断地发生。
简单来说我高中谈过五段恋爱,其中三段就是与这女生,剩下两段是与另一个女生,但最终都不了了之,又返还回去与这女生死灰复燃。而据我了解,这女生和这男的之间也来回反复谈恋爱不下五次。
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鬼晓得我和她的三段,她和他的五段,有没有哪段是重合的,这点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我情愿如我所想。
所以我与这男的是否曾经互为情敌,或者是否曾经在同一个时刻有共同的情敌,都让人不明觉厉。
我与这女生在高中相识,此女日后对我影响巨大。并非我爱屋及乌在相处过程中受其影响变得与之相同,而是此人常以自己的见解跟我形容我是什么样的人,摆出一副言之凿凿,此子当如是的论断口吻。我也在耳濡目染下渐渐认可她对我的评价,主动发掘她口中的我的优点,继续发扬,尽量避免她所说的不正当行为在她面前展现。曾经我以此为傲,心想我对这姑娘的喜好拿捏得如此准确,她除了爱我还能爱谁。
事实证明,我确实拿捏住她的喜好,不过她除了爱我还能爱别人。
那人同样以自己的见解跟她形容她是什么样的人,让她同样自认拿捏住那人的喜好,觉得那人除了爱她还能爱谁。
不过她形容我的其中一点我是认同的,她说我是个好人。不是说我以慈悲为怀悲天悯人是个善良之人,而是当她与那人在与我一街之隔的马路对面深情相拥,我抑制住冲过街道掐住他俩脖子将其一齐捏死的冲动然后踏上回家的公交车时,我心里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我是一个好人。并且在随后的一通电话中她也说我是个好人,我气愤得对她说找他去,别来找我。
事后证明她果然无比听话,此后她找过许多男人,但再没找过我。
原先我以为是自己没有维持好这段关系,才让其中断数次。后来发现这名女子在后续的无数次恋爱中,与每位男朋友前后谈恋爱的次数都至少不下三次。我才知道原来不是中断,而是我把一件本该在第一次就死去的东西奋力救活数次,而每次复活后的生命力都不足,时间不长又会死去,而我不甘心,于是又救活。于是就这样死去活来,把本该死去的折磨至半死不活,当最后一点生命力也被我们消耗殆尽时,一切便长久地消散在死寂中。
如今我已对这份感情不作太多想法,但当我看到这男的,察觉到这和长久以前在街对面拥抱的身影不是同一个人时,我还是差点做出生吞一桌麻将的惊世骇俗之举。
待镇定好情绪,我决定出去走走。
于是我把我的位置和多数从炜翔那提款机取得的钞票让给另一个朋友,就逛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