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正风拿着一个强光手电筒,照在小宋的脸上。后者被照得睁不开眼,像是恐惧光线那样东躲西躲。
韩正风用强光手电筒在他的脸上最后晃了晃,像是在说:“拜拜”。
“我第一次在首都提审奥古斯汀时,也是你在外面偷听吧?”
小宋懦弱地低下头,没有说话,眼睛眯成一条缝,像要挤出水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韩正风放下手电筒,翘起二郎腿,“当天奥古斯汀跟我说,偷听者要么就是权贵,要么就是亲信。这句话我非常赞同。”
小宋还是沉默。
“我就想,权贵是不太可能了。整个调查计划,甚至奥古斯汀的关押地点都是绝对保密的。除了我们专案组的人外,知道地点的人只有你一个。”韩正风用指头指了指。
“这个调查计划目前是绝密的,就算是国王来了,门口的守卫也不会让进,更不用说什么权贵了。而你,”韩正风顿了顿,“你作为我的亲信,是唯一一个被允许进入暂押所的专案组外人。”
小宋沉默。
“所以就是你了。我很确定,在我那天看到某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我心里就有了答案。”
“你不必学隔壁的奥博士那样,在调查开始时始终对我保持沉默。因为你的沉默只是来源于你的懦弱,你内心的害怕!”
之所以说是隔壁,是因为韩正风就在奥古斯汀审讯室的隔壁找了一间相对较小的审讯室。这里的气氛比奥古斯汀的那间更压抑。
因为这里通常是用作备用室来使用的,打扫人员也更粗心,打扫的频率也低,导致灰尘滚滚。但韩正风并不在意。
就算衣服弄脏了,大不了他回酒店再洗。而坐在被审问区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脏了那身SZSL畏市中心警局的警服。
无形无色的灰尘已经沾满了他的全身,这种灰尘叫背叛,也叫羞耻。
“隔壁的奥博士说,他猜透了一切,我这下彻底相信了。他用沉默来思考,换句话说,他虽然沉默,但脑子里全是思绪。而你呢?”
“我给你一个机会。”韩正风的话一句接一句,这更加让小宋感到窒息,“如果你肯交代你了解的事实,我就给你宽宥。”
“想知道是什么宽宥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告诉你吧。如果你肯不浪费我的时间老老实实交代,我就把你送回畏市,并对畏市的陈局说,你做事不力,误了案情,被我开除了。除此之外,你不会获刑,我也保证日后,绝不再追究你。”韩正风挑了挑眉,“怎么样?够宽宥了吧?”
“相反,如果你今天死跟我作对,我会对你的责任追究到底。”韩正风突然狠厉,“我相信你从本质上还是个老实人,对我的服务…不是装出来的。我宁愿相信你有自己的苦衷,也不愿去臆想你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伪装者。”
“怎么样,”韩正风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身体前倾,“说吧了。”
沉默了许久,有人说:“真的吗?”
“什么真的?”韩正风问。
“韩局答应我的那些,是真的吗?”
“当然。”韩正风斩钉截铁,不假思索。
又是良久的沉默,但韩正风没有催促和急躁。他似乎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没有什么耐心和时间来消磨。
相反,他正以最耐心的态度,最雷霆的手段,来瓦解小宋的心理防线。这两者看似矛盾,实则不然。就像足球的一次次进攻,需要一定时间的酝酿,等到机会出现的那一刻,雷霆一脚瓦解对方的防线。
慢热和激情可以共存。
小宋想要起身,但苦于手脚被缚。他向韩正风投来请求的目光。
韩正风起身,走到被审讯区,打开了小宋身上的手铐。并搬来一张积满灰尘的桌子,说:“想要告诉我什么,写下来吧。”
小宋最后看了一眼韩正风,低头用十指书写,以灰尘为墨,桌为纸,写下了一个让韩正风浑身一震的字。
亚。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眼前一黑,几乎摔倒。小宋见状,本想上前扶一把,却发现自己的脚拷依然未解。
韩正风的头在水泥墙壁上磕了一下,冰冷的水泥墙瞬间让他清醒过来。他呆站在门边好一会儿,才准备开门回奥古斯汀的审讯室。
离开前,韩正风对小宋说:“明晚七点,我会安排好专人专车送你去机场。你的情况我会…像刚刚我对你说的那样,告诉给陈局。之后,你就回家吧。”
韩正风是独自走回奥古斯汀审讯室的,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苏君澈询问他的身体情况,韩正风摆摆手说不碍事。
“韩先生,看起来谈话的结果让你很失望。”奥古斯汀笑着。
“对于博士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算不上吧。我相信,王国有像韩先生这么优秀的警官,我绝不会蒙冤受辱。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
韩正风不知道这个人是在夸赞还是在嘲讽。
“事情尚未尘埃落定。”
“尘埃已落,尚在空中。即便如此,以尘埃那几乎可以无视的质量和轻浮,就算你韩先生用再大的力去抓,去阻止,也无济于事。”
韩正风没有坐在,只是站着听。
“韩先生,有的时候,我们越接近真相,反而越痛苦。因为那真相,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
“不,你错了。”
奥古斯汀愣了一下,但脸上仍保持着有点欠打的微笑。
“在我韩正风对心中,真相和正义远远胜过我的个人情感。”他直起身子,仿佛已经击败那消沉的意志,“你说过,我们都是追求真相的人。”
“那韩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这个,我无可奉告。毕竟你现在还是嫌疑人。我认为我没有任何必要,也没有任何理由将我心中的计划告知一个正在受审的人。”
“何必呢韩先生,我们已经合作我一次了。”
“不过是求证的过程,不叫合作。”韩正风走向门,“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了。”
奥古斯汀以笑脸相送。
走出暂押所,韩正风僵硬的面部肌肉有了一定的放松。苏君澈本来想问情况到底如何,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老苏,今天辛苦你了。”
“你才辛苦,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要特地叫我跟你一起来这。我虽然是专案组成员,但我不负责这种审讯的工作,只是提供技术支持而已。”
“我知道。”韩正风笑了笑,“今天我抓人了,你也看到了。我的内心告诉我,今天我抓人的决定会引出一个更大的信息。为此,我需要一个人让我在经受风雨后放松放松。”
“我能怎样让你放松?”苏君澈笑。
“听说你女儿今年高中?”
苏君澈点点头,不过随即面露疑惑。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对不对?”韩正风顿了顿,“我家小子告诉我的。他和令爱的关系,我约摸知道一点点。”
苏君澈还是笑着,没有说话。
“今天公公见儿媳!我请客。”韩正风大笑,随即发现自己失言,“对不起啊,可能是受了点打击,说胡话了。”
“没事儿,我今天刚好叫女儿出来吃饭。说实话,她来读大学,我这个当爸的一直忙,都还没见过她。”
韩正风摇摇头,“这就是你不对了。女儿读大学连个见面庆祝都没有,走走走!”
他们没有叫车,就这样,手搭着肩,像是兄弟一样,走下了缓缓的山路。
路边的野花随着春天的降临绽放,虽然幼小却透露着无比坚韧的成长力量,好像可以抵挡将未来到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