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铃声在寂寥的迎客厅响起。
亚明明穿着拖鞋,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嘴里假装不耐烦地喊到:“来啦!”
“叮咚—”
铃声又响了。
“别按了来啦!”亚明明像是路边摆摊的老大爷那样吆喝。
他到迎客厅后,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先到客厅一侧的壁炉边点了火。
今天的天气因为夜晚阴沉的大雨而变得有些寒冷,肌体王国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冷的春天了。
迎客厅的壁炉里没有多少火柴,想是主人并不常用这种古典风格的雅饰,或者是主人已经习惯了孤独和季节所带来的寒。
又或者,是壁炉的温暖与这满屋的寒气相比,显得杯水车薪。
“叮咚—”
铃铛第三次响起。
亚明明在首都的别墅通常没有客人到访,他也不常打扫这个偌大的厅堂。亚明明在这里,最常待的两个地方就是书房,和一层背后的花院。
客厅的真皮沙发因为久不打扫而沾满灰尘,显得非常陈旧,像是这间别墅从未有人住过一样。
亚明明简单地用鸡毛掸子扫了扫沙发上的微粒,等到全部扫完过后,他站直身体,撑了撑略酸的腰间,抹了一脸汗在手上。
“没干多少事就累成这样了?”亚明明自嘲,“真是老了。”他最后发出了一声轻叹。
铃声没再催促他的行动,亚明明这才慢慢走到门边,旋转门把手。
韩正风穿着一身黑夜,手持一柄黑色的长枪伞。那伞完全撑开,但还是无法阻挡猛烈的雨水把他淋得浑身湿透。无色的雨滴打在黑衣上,在夜色中反衬着发亮,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这些宝石点缀在黑色大衣上,显得它如丝般顺滑。
“才来啊。”
“你怎么这么慢才开门?”
他们两人异口同声。随后,又一齐发笑。
“还不请我进去?”韩正风微微低下头。
“请请请。”亚明明让开路。
韩正风随手把雨伞扔在一边,伞上的水撒了一地。他径直走向壁炉旁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但当他的双手架在扶手上准备放松时,才发现手臂上已经沾了一尘灰,潮湿的衣服更加吸引粉尘。
韩正风强忍着自己不做出失礼的行为,说道:“你这沙发脏的可以。”
“还不是你一直按铃催我,我只略微扫了扫长沙发。”亚明明指了指扔在茶几上的鸡毛掸子。
“怎么?鸡毛掸子放在茶桌上,这是不欢迎我来啊?”
“怎么会!”亚明明笑着,“还不是因为太急了嘛,没来得及收拾。”
“明知道我要来,你这一天的时间都不够你准备啊?”
“一楼客厅我本来也不常待,你也没有喝茶的习惯,所以也没必要整理茶具了。”亚明明顿了顿,“今天我都在二楼忙乎,现在上去看看吧?”
“必须啊!”韩正风站起来,发现屁股也脏的惨不忍睹。
“你等着,”亚明明拦着他,“二楼我整理地很干净,甜品,饮料和餐食我都准备好了,你这一身脏兮兮的,还是换一身衣服上去吧。”
韩正风客随主便。
亚明明上楼后,他的思绪立刻飘远,今天这场聚会,韩正风盼了很多年。在这一切没发生之前,他总想着带着一颗无忧的心来到这他毕生难得一见的别墅中做客,享受这里所有的美食,在别墅的顶楼仰望天空,彻底放松心神。
可是今天,韩正风觉得自己很累,现在就很累。心中的那些诡秘心思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是今晚,才只是开始。这场表面上看的朋友之宴,已经被他设置成了一场鸿门宴。
只不过在这场鸿门宴里,客才是主,主才是客。
亚明明很快就下来了,手里拿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居家长袍。
韩正风寄希望于那身宽松的长袍,可以卸下他心中一身的重担,总比他现在穿着的这身,被雨水侵润而沉重的雨衣要好。
长袍换好,韩正风请求去洗个澡,说是自己被雨水和汗水熏得臭烘烘,要洗一下才能缓解路上的疲惫。亚明明欣然同意。
二十分钟后,韩正风洗毕。
“今天洗澡有点慢啊?长大了以后都这么慢吗?”
在亚明明的印象里,韩正风少年时代每次洗澡的时间都不超过十分钟。
“你家浴室太豪华,我忍不住多冲了一会儿。”
“我家的水贵。”
“你哪会在意这些。”韩正风用浴巾擦着身。他看到亚明明从一个白色的橱柜中拿出一瓶红酒,醒过之后,将红酒倒在两杯高脚杯中,位置刚好是三分之一。
“你知道我不喝酒。”
“今天又不工作。”
“不是因为工作。”韩正风说,“以前是,但不喝酒二十年,也就成习惯了。”
“今天小酌,为我破例一次不会怎么样。”亚明明看了看窗外,“今天的云有些不识相,要是天气好些,月光可以直接从我这落地窗撒进来,刚好照满我这椭圆形的餐桌。”
“你这落地窗不是固定的吧?”
亚明明有些震惊,“你怎么知道?”
“窗外有阳台。”韩正风指了指外面,“但是这面并不朝阳,我想你不会在这晒衣服。你这说是落地窗,我看得倒像是个全景玻璃门。”
“果然是观察细致!”亚明明由衷地夸道,“我当年要是有你这观察力的半分,也去做警察。”
“我当年可没想做警察。”韩正风说,话中的温度降低了,“不是说这个职业不好,但我的理想是军人。理想是理想,现实归现实,既既然当年已经因为自己而走到那一步,就必须面对,再抱怨才是弱者的行为。”
“听说千山去了雄县?”
“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还有千山都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母校历年的考试新闻我都有关注。”亚明明笑了笑,竖起了大拇指,“千山很优秀啊!”
韩正风没有回答,他不太关注自己儿子的学业,也说不准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侥幸还是厚积薄发。
“快坐下吧。今天没有月亮了,希望这雨不要下太大。”
亚明明说完这句话,雷声就忽然响起,搞得场面有些尴尬。
“我去厨房把餐食拿出来,今天的晚餐包你满意!”亚明明有些得意地笑,“虽然多年不下厨,手艺有点生疏,但一天的时间准备还是绰绰有余的。”
韩正风以笑回应。
佳肴很快就端了上来。亚明明先是为他呈上了一个大圆盘,圆盘的中央有一块不规则的牛肉,比例大小厚度都刚好。黑椒酱没有被泼在肉面上,而是另外放置在一个同样不规则的白瓷盘中。白瓷盘在圆盘之上,那黑椒酱和牛肉相辅相成,像是小岛和湖泊。
“湖泊”上还摆了几段西兰花用来点缀。牛排左侧列有煎蛋和西红柿。
“这样的风格你喜欢吗?”亚明明问道,他手里有拿来了两盘菜,那是烤面包陪着黄油和果酱,还有一大盘烧烤。
“今天包你吃满意。”
亚明明关掉了餐厅的大灯,只开壁灯,然后在桌子的两侧点了四根蜡烛。
灯光刚刚好,既不显得昏暗也不会觉得明亮,有夜的味道。不过正如亚明明所说,今晚没有月亮了,要是有月光,就完美了。
是啊,韩正风也希望这只是单纯的一顿缺少月光但又充满仪式感的晚餐。但现在他觉得,亚明明越是用心准备,就越是别有用心。
晚餐在一种不能言说的诡异气氛中,随着亚明明在韩正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而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