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洪明有了一种带孩子的感觉,还是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幼儿。
这东西也不知道会发育成什么,他不能说感兴趣,也不能说不感兴趣,毕竟就在身边也看了这么几天,自小又是在农村里长大,就好奇它接下来会长成什么,是不是会多长出几片叶子,然后开花、结果。
可是会结出什么果子来?
看着这家伙已经有了人的雏形,卢洪明很难想象。只能联想是不是就像孕妇生孩子。那么说“它”实际上可能是女的?
也不对吧。
植物和人毕竟不一样,不能按照人类的性别去判断。
它们不会说不会表达,一生只有默默生长……
人不是植物,也理解不了植物。
虽然我们按照自己的认知,对各种各样的东西去分类,但那是我们的世界,不是它们的世界。
它们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我们也是它们生活的一部分。
大家是共存的,互利也互害。
野草会淹没作物,人类也会砍伐树木。
我们没有时间去理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眼前只有自己能看见的一些有的没的,为了生活和一些吃的,奔波一生。
卢洪明第一次跟植物建立联系,是前几天被夺走行走能力的时候,那时候他好像有一点变成植物的感觉。
只是来不及细细体会,当时除了可怕再无其他。
这一切,可能是他长大的二十几年里,早习惯了会走路会说话的存在模式,于是这突变就仿如大病突然降临,着实吓人。
还是健康的好。
不管是作为人类形态的健康,还是植物形态的健康。卢洪明想,抛弃了关心它性别的想法,紧接着就是有些担忧这家伙在成长的路上会不会一直维持健康的状态……毕竟刘玉说它很虚弱,能活着就不错了。
卢洪明就有了一种,想帮“它”强壮起来的想法。
带着这种想法,他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摸了摸这个家伙,彼时自然放下了防备的,于是,那种生命间彼此产生联系的感觉就又来了,大家一时间你我不分。
植物成了人,人也成了植物。
卢洪明站在那里,感觉眼前仿佛多了另一个自己。
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形生物,只是他没有他的思考,没有他的经历。
须臾间。
两个“人”接触着的地方,卢洪明的指尖忽然溢出了一滴水。
那是和普通的水不一样的,纯粹的物质,没有细菌、微生物的滋扰,就是一滴液体,如饥似渴的,被吸收了进去。
“我去……”看着自己的手发生变化,卢洪明心里有些低低的讶异,很快转为好奇。
他靠近了一些。
经过基因转变的身体,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的地方,没有变好看也没有变高或者变白,这让卢洪明失望过的,以为那天的经历如若梦境,没有什么用处,只是经历了而已。
可是,现在卢洪明找到了自己的不一样!——他的身体居然变成了液态的水,失去了本质的肌肉,骨骼,仿佛被溶解了一样。
像化了的雪。
虽然只是指尖一部分。可这依然也是不同于人类形态的转变。
两个人的联系再次建立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架起信息的桥梁,对面的那个自己让它感受到了一种快乐。
那是一种突然有人保护的快乐。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卢洪明忽然问它。
就是忍不住,想跟它说话了。
它在微风中点了点,就像人点头的样子。
我是有意识的,也是存在的。
如果会说话,它一定会这样说吧。
“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卢洪明突然笑了,心里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像被人轻轻撩骚了一下,涌出一股冲动。
趁着这股冲动的侵袭,卢洪明给了它一个拥抱。
后来这个拥抱让他后悔了很多年,每当烦恼来临的时候,总是懊悔,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从这一刻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这足以证明冲动是魔鬼。
但我们还是经常冲动。
那一刻,作为人类,卢洪明的皮肤和这不知名的植物贴在一起,虽然有过短暂的和想象中类似的感觉,可是马上的,皮肤传来异样的触感像是被入侵,一些细丝蠕动、翻涌着,极快速度的把卢洪明包围起来,将他整个人都埋没了。
像荒草淹没大地。
甚至像是在吞噬!
不,它就是在吞噬他!
反应过来,卢洪明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浑身的肌肉僵硬起来,又马上被撕扯柔软,像是要把身体里的微末基因都撕碎一样,它破坏着成分,身上的表体细丝从角质钻到更深的地方,顺着血管、脉络,以至于身体存在的任何能依附的物质,深入皮肤侵袭了进去……
“唔……”
一丝细碎带着惊讶的低吟,卢洪明甚至来不及做过多的反应,就在一片黑暗中淹没了。
无数的细丝顺着他的眼睛蠕动蔓延,钻到眼角,覆盖眼球。
不消片刻,就钻到了大脑深处。
思维在一刹那当机。
他变成了木偶。
一堆土,或者一块石头,任由这植物攀缠着。
一切发生的突然,他没有挣扎的权利,只是被动接收着入袭。
而这侵入者篡取着他的细胞,拧动着他的意识,让他变成了无意义的,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呆愣地站在原处。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半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或者更久,亦或更短。
低垂的眼睑再次睁开的时候,天气依旧是白天,卢洪明脑袋里像是被人清了内存一样,一片清新的感觉,晴朗的风掠过院子里,周围也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四下看了看,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仔细看了一遍,他才意识到,那个家伙不见了。
残破的院墙掩映着一切。
风贴着地低扫过去的时候,矮草们像是在跳舞。
他本来也应该在这里。
那个已经长成了人形,并且初步规模的具备了自己意识的家伙,他本来也应该在这里,履行着他作为植物的职责,风来而动,风停而止。
可是他不见了。
去了哪里?
卢洪明下意识去找,破落的院子找遍了,依旧不见踪影。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属于刘玉的东西吧?至少大部分是。
卢洪明皱眉,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痕迹。
衣服还是原来出门时穿的那一套,只是看起来有些破了的样子,平整的衣服好像被什么突破过都是细密的眼子,就像在无数遍布细针的钉板上经过了一番锤炼……这让卢洪明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那家伙,莫非进到自己身体里了?
fuck!
他一个男人,还是个大男人,难道就这样被“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