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实有点意外,也有点感慨,没想到在这大厅之中,最了解他的,竟然会是这白衣女子。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姑娘行事,很有侠客之风。”
“大人谬赞了,”白衣女子道,“我来此杀人,也是收了钱的。”
“不,我这不是在夸你,”李从实道,“侠,以武犯禁,向来是不讨官府喜欢的,我佩服你的勇气,但是很不认同你的做法,所以想来劝一劝你,觉得你还是及时收手得好。”
白衣女子认真看了他几眼,发现他说话之时,神情虽然严肃,眼中却没有严厉的意味,反而显出一丝柔和来,心中一动,叹了口气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恕我不能认同你的说法。”
“大侠行事,虽说是替天行道,打抱不平,但是判断是非对错之时,全凭一己之喜恶。姑娘这次以暗中跟随的手段,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算是没有冤枉人,但是下次呢,下下次呢,难道能一直这么对下去么?”
李从实道,“以个人私设刑堂,任意判决他人生死,即使能收得一时之效,终究不是实现正义、公道的长远手段。姑娘是个聪明人,当知如何抉择,才是大道正途。”
他这话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似乎不太合时宜……
叶舒怀心里觉得古怪,仔细思索着,看看李从实,又看看白衣女子,脑中忽然闪过一念:“莫非他是不希望看到这位姑娘折在这里,才想以辩论说服她,让她及早退走?”
有了这个猜测,再去看他的言行,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只是,这位姑娘恐怕不会接受他的好意呢……”
叶舒怀刚想到这里,就听到白衣女子冷冽如冰泉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李大人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也有我的道理,李大人的道理,恐怕不能服我。
“比如说,李大人问我,‘’难道能一直这么对下去么?’我当然不能,但是官府也不能,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能一直对下去。
“关键在于,谁对得多一点,谁对得少一点罢了。
“幽浮宫每年所接的案子,不超过十件,非证据确凿之事,不接,每次行动之前,又会多方查探,反复确认,正确率不敢说百分之百,但是肯定不会比官府的低。
“我们掌握的信息,比起官府来,或许稍有不及,但是我们有一个很大的优势: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案件需要处理。
“即使我们的运气非常差,一年误杀十个人,但是李大人,你就敢保证,官府每年冤死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吗?
“如果我们没有资格审判他们,那么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审判他们呢?
“如果我们错了,你有证据,大可以反过来审判我们,但是在没有丝毫凭证的情况下,虚谈理论,恐怕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
白衣女子说到这里,笑了一笑,望向了躲在陈伯玉身后的陈若白:“更何况有些人,只能我们来,你们,不行的。”
叶舒怀听了她这话,震动不小,只觉得她思维甚是刁钻,直接质疑的是审判权的问题,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这个世界的相关统计,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反驳来。
他不由暗感佩服,知道李从实这是踢到铁板了,恐怕只能选择沉默。
李从实果然没有再开口反驳。
他还真不知道这方面的数据,又不喜欢信口开河,只能沉默以对。
这时他的耳中却传来了白衣女子的声音:“我猜大人来此,为的是与天元宗的灵矿生意,刚才的一番话,既是为我着想,也是为了给天元宗分忧,增加谈判的筹码。请大人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的生意,而且,还会给宁国带来更大的好处。”
李从实一怔,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既然姑娘心意已决,老夫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白衣女子向他点了点头,转对陈伯玉道:“陈宗主,你们是要一个一个来呢,还是一起上?”
“狂妄!”早有好斗之人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们终于把话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取出了兵刃,“水云门仇万山,向姑娘请教!”
这人身高八尺,体格雄伟,手上拿着一柄宽刃大斧,怕不是有几百斤重,顿在地上,喀喇一声,地砖连碎数块,看得天元宗弟子大皱眉头。
他却浑然不觉,通报过后,便大吼一声,身形一纵,长达丈余的大斧划出一道凌厉猛恶的弧线,向白衣女子当头劈落。
他这一声大吼颇为突然,在场之人猝不及防,倒有不少被他吓了一跳。
雪亮的斧刃斩破空气,发出轰的一声,转眼之间,已劈到了白衣女子头顶三尺之处。
叶舒怀知道她的实力肯定不弱,但也忍不住担心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身形动作。
在他的注视之下,白衣女子终于动了,她往左边轻轻踏出一步,身形微侧,右手五指如兰轻舒,接连弹在斧刃上。
一连串的“叮叮”之声,凭空响起,有如金石交击,悦耳之极。
五根手指雪白纤细,肌肤柔嫩,仿佛吹弹可破,但这一轮交击过后,却听笃的一声,一物从斧刃上飞起,钉在了厅壁上。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块铁片,被那白衣女子从斧刃上随手弹飞,弹片似的钉在墙壁上。
众人皆大吃一惊,万没料到她的身体如此强悍,竟能在不动用法术辅助的情况下,仅凭肉身之力,就把斧刃弹崩。
就飞空境而言,这是专精于体术的修士才能做到的事,而女子之中,专修体术的,更是万中无一。
难道她竟是一个实力强大的体修?
便在他们震惊疑惑之时,又是轰的一响,却是仇万山被斧头带得站立不稳,噔噔噔连退八步,一屁股坐在地砖上,把整个大厅都震得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