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和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它的皮肤已经完全干涸，发出一股腥
气。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开始
模糊。它记得小时候，那时它还和妈
妈在一起，妈妈告诉过它家族墓地的
事情。所有的鲸在快死的时候，会受
到祖先灵魂的牵引，去海底深处的同
一个地方，葬身在那里。那里幽暗安
宁，是人类永远无法抵达之处，只有
黑暗的潮汐缓缓流动，守护着堆积如
山的鲸骨。所有的鲸都知道一个秘密，
那些祖先的鲸骨封存着海洋永恒的古
梦，将死的鲸去那儿，将从此消失在
海洋的古梦中，不再有恐惧
如果死在这里，就不能去鲸族的
墓地了。它意识模糊地想。
正在这个时候，它看见了她，一个小
女孩。她朝海边跑来，穿着海水样颜色的齐膝短裙，白色上衣，衬衣的领子与裙
子同色，皱巴巴的。它想，原来是这样，
她就是悬挂在合欢树林中的那滴海水
你想回到大海中去吗?我来帮助
你。小女孩高高地踮着脚尖，试图看着
它的眼睛说话。我会把你送回大海，而
且我不会告诉大人。她对它举起一只
小拳头，让它明白她能够做到她说的话。
它看着她，女孩翘翘的鼻头上有
几粒温暖的雀斑，裙子下，健康的小
腿被树枝挂出了一道道伤痕，同时
它呗到了她身上细腻的汗味。
嘿，你这个吹牛皮的小不点，它想。
尽管换算成人类的年龄，也许她
应该算是它的小姐姐，可她看起来那
么娇小和瘦弱，它一点也不相信她能
做到什么。可是，她真的那么做了。
她先试了试拽它的尾干，很显然，
她根本无法在它巨大的尾巴上下手。她
换成了它的前鳍，但只是一下，她就抱
住了手，疼得蹲到地上去了。它看见她
的手被尖利的鳍划破了，流淌出温暖的
血。也许她应该离开，它可是一只有自
尊心的鲸，不想让海洋之外的生物介
人它的死亡。它看见她抹去因为疼痛
而挂在眼睫毛上的泪珠，从地上站起
来，两只小手撑住它硕大的肚皮，拼
命把它往大海里推，但她很快放弃了
谁都能看出来，它的个头实在太
大，就算再来一百个她，也做不到让
它挪动半尺。
鲸把目光从小女孩身上移开，不
是因为失望，而是她从它身边消失掉
它看不见她了。它努力让自己保持住呼
吸，同时发出微弱的回声。也许附近
有哪个同类恰巧游过，这样它们就会
把它对祖先们最后的告别和忏悔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