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庞夫人眉眼带着神飞道,“这事儿我们得慢慢合计合计,想个长远之计出来。若是乾朗得了势,你就算立了头功了!”
婆媳两个正在商量对策时,瑛姑忽然闯进来,着急道:“夫人,刚才百丰楼来人禀报,说阮曲尘把大少爷打了!”
“什么?”庞夫人立刻从榻上坐起身道,“阮曲尘居然把大少爷给打了?还是在百丰楼?百丰楼那些人都干什么吃的!老爷知道吗?”
“应该有人去禀报老爷了。”
“这个混小子,胆儿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在府里动手打乾朗了!嗨!这两口子可真是一对的啊!刚刚靳宝梳才把亭玉踹了,这会儿子阮曲尘又把乾朗打了,真是混账出一家啊!对了,乾朗跑百丰楼去干什么了?”
“想是心里不服气,给人找碴去了。自打听说阮曲尘要回来了,他晚上就没睡过一顿好觉!”华氏有些不满道,“娘,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这儿子可真得管管了!”
庞夫人连连点头道:“缕梅你放心,该管教时我绝不手软,不齐心哪儿能成大事儿,你放心好了!”
“行,我去百丰楼瞧瞧吧!”
这天晚上,宝梳泡过热浴后,侯安媳妇钟氏和一个小丫头进来收拾浴桶和衣裳。宝梳往外望了一眼问道:“阮曲尘还没回来吗?”
钟氏道:“还没呢!侯安也没回来,想必还在老爷那儿。管家娘您不用担心,老爷不会把大管家怎么样的。我都听那些人说了,今儿是大少爷自己找抽,怪得了谁呢?您放心吧!您要用宵夜不?奴婢照着上回你教的法子备了凉面,您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宝梳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半露的月亮道,“我不饿,要不你收拾完了,陪我说会儿话?”
“行,您先稍等等。”
钟氏和小丫头抬走了沐浴桶后,过了一小会儿,便捧着一壶茶,两色点心和一碗自制的凉面来了。宝梳正坐在窗外的美人塌上发神,见她来了,招手叫她上塌去。她放下东西没动,笑了笑说道:“奴婢搬张凳子来坐就行了,不用上塌的。”
“没关系的,这儿又没其他人,我们俩这样坐着才能好好说话呢!”
“那怎么好?”
“上来吧!”
钟氏犹豫了片刻,这才斜着坐上了塌,再把凉面和点心放在宝梳跟前道:“奴婢瞧您晚饭没怎么吃,刚刚又泡了个澡,肚子准会空的,多少吃点垫着吧!大管家什么时候回来总没个定数的,您要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宝梳一边搅着面一边问道:“你和侯安跟阮曲尘多久了?”
“三年多了。”
“你们怎么就想起跟着他了?”
“跟他不好吗?”钟氏笑着反问了一句,然后又道,“我们做奴才的没法挑拣主子,撞着谁就是谁,运气好能撞着个好说话的,命能长点,运气不好撞着个脾气性子不好的,那就倒了大霉去了!我和侯安都是庞府卖下的,年龄到了,主子就做主配了对儿。”
“我瞧着配得还挺登对的呀!”宝梳笑了笑道。
钟氏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道:“侯安那人还凑合着,至少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是见一个就喜欢一个的。想来我上辈子指定做过不少好事儿,这辈子才有这么好的运气。家里穷先是给卖到庞府做丫头,派到了老夫人院子里。老夫人是个吃长斋信菩萨的,一年到头总不骂人,赏钱也给得多。后来老夫人做主,把我配给了侯安。侯安跟了大管家之后,老夫人心疼大管家院子里没个大丫头管着,就把我打发过来了。”
宝梳哗啦地吃了一口面,嚼巴嚼巴问道:“老夫人还心疼他?”
“您没听过外面的流言吗?说大管家是老爷的私生子。有一回夫人在老夫人面前学了个舌,老夫人听了一点都不生气反倒笑呵呵地说:‘早说啊!真有这么一回事儿就好了!我膝下不就多了个孙子了吗?’。您没瞧见夫人那脸色,难看得跟蝈蝈绿似的!”
宝梳差点把面从嘴里扑哧了出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面咽下去后笑问道:“就没整个滴血验亲什么的?”
“都是流言,谁去当真啊?那都是有些人妒忌大管家得老爷信任才编出来的。若说私生子,您瞧瞧大管家和老爷那长相,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着的啊!再瞧瞧那几位少爷小姐,也没一位跟大管家挂相的吧?都是那些人胡说的罢了。传完了私生子,又传大管家会娶三小姐……遭了,这话奴婢是不是不该说?”
“我们俩单独一块儿说话的时候,就不用奴婢奴婢的了。他和庞亭玉的事儿我又不是不知道,说吧!”
“管家娘,您可千万别误会了,那都是没的事儿!”
“那说点有的吧!”宝梳笑眯眯地问她道。
“都没有,怎么说有的?非要说个有的,我倒想起了一个,”钟氏起身走到宝梳的梳妆台前,找了个小盒子出来,放在她面前道,“这盒子您没打开瞧瞧?”
“什么东西?”宝梳瞧了一眼,像是装发簪的盒子。
“您果真没打开瞧瞧?”
“没有。”宝梳几乎没怎么碰过曲尘屋子里那梳妆台上的东西,每回来去都比较匆忙,而且头两回来也比较陌生。
钟氏把那盒子打开后,推了过去道:“您瞧瞧,眼熟不眼熟?”
那盒子里果然放着一支簪子,第一眼瞧着有些眼熟,再仔细瞧瞧,宝梳猛然发现这簪子居然是她第一回到谢花阁时,被阮曲尘折断的那支!她有些惊讶,拿起簪子看了看,断裂处已经用叶形金片很巧妙地修补上了。“认出来了吧,管家娘?是您第一回来谢花阁落下那支,因为断了,大管家让我拿去鼎金楼修补过一回,一直放在那儿呢!你再瞧瞧那衣柜里,”钟氏指着墙边的大衣柜道,“那里头的衣裳都是大管家让我照着您的身量去鸢尾阁做的,他说您喜欢绿色儿,我把鸢尾阁里所有带绿色儿的布料都拿去做了一套。”
宝梳细细得打量着这支簪子,淡淡笑道:“是他喜欢,不是我喜欢。”
“横竖都一个意思,所以您还是别回老家去了,就留在谢花阁吧!”
宝梳愣一下,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回老家去?”
“本来我以为您这趟来了就不会再走了,所以晌午送饭到百丰楼时,我就问了大管家一句,要不要添置衣裳物件什么的。他说不用了,说您就住几日,还得回去呢!我瞧着他那脸色,像是挺愁似的,所以就想多嘴劝您一句,就留在谢花阁吧!大管家早就盼着您能长住在这儿了,您这一会去,他可不得伤心吗?”
“他……一早就盼着我住这儿吗?”
“那些衣裳什么的,是打您头回来过之后就备下的。他要不想您住这儿,备那些东西干什么?他也没带过别的女人回来啊!”
“真的?”宝梳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意。
钟氏点点头道:“我哄得了你,那些衣裳鞋袜什么的能哄你吗?都是按照您上回留下的衣裳做的,您自家穿在身上也该知道有多合身吧?这谢花阁里就我和两个小丫头,平日里冷清得很,要是能有个女主子在,那就热闹多了,您说是不是?您要是不愿意,那就是嫌弃我们伺候得不周到。”
宝梳低头笑了笑,看着那支旧簪道:“阮曲尘给你多少口舌费呢?叫你这么费心地来劝我?”
“还用得着给口舌费吗?刚才那些话没一句是他教的,他也没那工夫来教我这个呢!平日里他都忙,要是在府里,饭菜多半都是送到百丰楼的;若是在外面,几日不回来也是家常便饭,一日三餐能不能到点儿吃谁知道呢?您是他媳妇,听着不心疼吗?我听侯安说,您老家还有买卖,可我卖个大脸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买卖做得再大,比得过自家男人身子要紧吗?”
宝梳没有回话,只是摸着那簪子低头思量着什么。钟氏又道:“他这趟回来指定又得大忙一两个月了。您是不知道,又到年中会账的时候,每年府里就数年中会帐和年末总账这两回最是忙了!您今儿去过百丰楼,那院子够宽敞了吧?一到这两个时节,院子里头到处都是各地回帐的掌柜伙计还有缴上来的东西,您想想,大管家手边得过多少本帐,多少银子货物,那得忙成什么样儿?真真是吃饭的工夫都没有!”
钟氏说完这话,从窗户那儿看见一个小丫头经过,便喊了一声:“银冬,把解救汤煮上,热在灶上听见没?”
“听见了,钟嫂子!”那叫银冬的小丫头应了一声,便往小灶屋去了。
宝梳有些纳闷道:“煮解救汤做什么?”
钟氏一边给宝梳剥点心上的酥纸皮儿一边笑道:“每回去了老爷那儿,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多半都喝了酒。早早给备下,省得待会儿回来了抓忙。来,管家娘,尝尝这点心,糯米混着藕粉做的,里头是枣泥馅儿的,可嫩了。”
宝梳接过那点心问道:“这一年到头,你得煮多少回解救汤啊?”
“那可数不清了,多了去了!每个月也总得煮那么七八回吧?除开外头的应酬,和跟林爷那几个兄弟的碰面,他自己有时候也会晕两壶,您要是在,好歹能劝劝他,少喝点总归是好的,别仗着身子好,把肝儿都喝成酒红色的了。我们劝是不会听的,您劝才管用呢!”
“他自己也会晕酒?在家倒没见他这样儿,只是老爱和他四叔那几个喝两杯。”
“一个人喝的那是闷酒,在家有您呢,他还喝什么闷酒呢?您要在,但凡有点不开心的不顺意的,总能找个人说说不是?上回你家婆婆过世的时候,真把我们给吓住了,差点没喝死过去!”
宝梳心里一惊,忙放下筷子问道:“怎么回事?”
“左右就是难过呗!你们老家来报丧的时候,他人不在城里,曲中也跟着他去了,连初心都不在府里,所以大少夫人就打发了那来的人二十两帛金和十尺白布。等他和曲中回来时,您家婆婆都已经下葬了。我和侯安就劝他,跟老爷告个假,到坟头上去哭两声心里也好受点啊!可他说不用了,错都错过了,什么时候回去哭都一样儿。谁知道当晚就出去和林爷他们那几个挨千刀的喝了一通,回来又一个人在屋里喝了好几壶,他再叫我拿酒,我都不敢拿了,谁知道那晚他到底喝了多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