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内的空气是极度浑浊腥臭，白小晓没想到外面的空气也如此，甚至更胜几分，血雾朦胧。
比车库内浅许多的污水中，惨白的尸块密密麻麻的浮着，切口平整如镜。
一个个完整的头颅掺在尸块中，毫无血色的面庞上双目无神的睁着，仿佛，死不瞑目！
白小晓眼神复杂的看着身前这个搀拖着哥哥在污水中走着的清瘦男子，灵动的大眼睛中有担忧也有好奇。
她隐约觉得，外面这残尸遍目的景象是这个神秘的白发男子所为！
这个想法十分不切实际，但白小晓觉得，这个男人，应该做得到。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用这句诗来形容此时的会罗市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这会儿阴云似乎被此前那道惊世雷霆驱散了几分，连绵的大雨也小下去了许多。
呜咽着的狂风变为了徐徐的微风，很清凉，但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与腥臭味。
白小晓跟在清瘦男子身后，随着他一起漫无目的的左拐右拐走了一段路，她数次欲言又止。
此时，白小晓又一次将憋了好一会儿的话咽回肚子里，而清瘦男子似有所感，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附近没有寄尸，想问就问。”
雨势在这会儿又小了许多，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轻柔的洗着白小晓身上的血污。
沾满黑血的白裙有些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有些起伏了的曲线。
“我们去哪儿？”
白小晓也停下了脚步，她看着眼前两个清瘦的男子。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向恶心的污水中看去，她怕自己会吐出来。
去哪？
白魈从神游中回过神来，他终是想起了要去的目的地是哪。
“医院。”他微微一愣后，回道
白小晓将湿透的刘海向两边撩去，不让其触碰隐隐作痛的额头，她的目光落在了男子的白发，心中微动。
白发被微风吹得缕缕在动，直觉告诉白小晓，这白发不是染的，但她也很难想象究竟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岁数至多不过三十的男人白头至此。
“你是本地人吗？”
听男子说要去医院，白小晓想了想后，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话刚出口，白小晓便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白发及肩的男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便听他说道。
“不是，怎么了？”
白魈面瘫般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来一抹疑惑之色，向来古井无波如机械般的语气中也有了些情绪的痕迹。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医院在哪吗？”少女说道。
闻言，白魈沉默了，他一个帝都来的人，怎么会知道会罗市的医院在哪？
他本是要去城市的中心，去医院是临时起意，他想给搀着的这个男人处理一下伤势，顺便给这个少女包扎下伤口。
觉醒成为神赐者，生命力是远超常人，但在力竭的情况下觉醒，自主恢复也得需起码一天时间，他白魈可等不起。
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这对兄妹已是仁至义尽，再耽误一天的时间保护他们完全没这个必要。
而且就算他等得起，帝都那边可等不起。
超A级目标，拖不得！
白小晓在地下车库中的那一声哥唤起了白魈不愿与他人道，甚至自己都不愿回忆，不敢回忆起的一段记忆。
他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忘了问附近医院的位置，也全然不觉自己要走向何处。
“位置。”沉默了一小会儿后，白魈问道。
几句话下来，白小晓有些习惯了他言简意赅的交流方式。
她依靠仍就挺立着的几个醒目建筑物辩了辩位置，道：“往反方向走。”
白小晓话音刚落下，白魈便转过身来，搀着白启朝反方向走去。
他转身的瞬间，碧蓝色的眸子被白小晓收入眼中，心境已然平静下来的她心中又起波澜。
她的脑子也乱的很，不过现在算清醒了一些。
白小晓想起了哥哥白启的眼睛，在哥哥昏迷前，在他从那片赤金火海中走出来的时候，眼睛也是从黑白变得如此的神异。
只不过这个人的眼瞳是碧蓝色的，而哥哥是金紫色的。
白小晓虽不知道哥哥身上是出了什么古怪的变化，但至少，她知道他们兄妹俩都活下来了，这便足够了。
白启没有失去妹妹，白小晓也没有失去哥哥，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白魈搀着白启越走越远，白小晓发了一小会儿愣，随即也在没过脚踝的污水跟了上去。
因背上还负了把剑，白魈也不好背起白启，只能搀扶着他，而与其说是搀，倒不如说是架。
他的左手穿过白启的左胳肢窝，轻松的将他半架了起来，双脚几乎没着地。
白启微垂着头，呼吸匀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着。
在白小晓的指路下，没多久，三人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前。
医院的规模不大，只有五层楼，汽车、摩托车、电动车凌乱的丢在医院的周围。
因这里地势稍高，浑浊的污水只有几寸深，人类的残肢清晰的随处可见。
白小晓甚至看见了在绿化带的草坪上有一个被啃掉了大半个身体的婴儿，被泡得有些白肿的残破肚子中，腐烂的器官隐约可见，更有蛆虫在其内蠕动着……
白小晓感到胃中一阵翻腾，那股死压着的呕吐感再也压不住了，她转过身去俯下，随后吐了起来，那架势好似要将胃水都吐出来。
在一月之前，会罗市刚沦陷时，白小晓便被白启带着躲进了地下车库中，她猜到外面应该已是如炼狱一般，但时隔一月从车库中出来，所见所闻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何止是炼狱，简直就像是前世战火停歇后的城市。
白小晓看过战争过后惨不忍睹的照片，但那也远不及这短短时间内所见之景来得恶心与残酷。
白魈停下脚步，等白小晓吐完，他望着阴云又散去几分，隐约透着暗红色光亮的天穹，半眯起了碧蓝色的神赐之眼。
片刻后，白小晓面色苍白的直起身子，她也顾不上脏不脏了，拿衣袖直接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呕吐物。
“走吧。”
白小晓闭上眼长缓了口气后虚弱的说道。
她的嗅觉中枢本已适应了空气中的那股刺鼻的血腥臭味，而这一吐之后，她又能闻到了，又得花一段时间去适应，小巧的鼻子不由皱了起来。
白魈没有回话，他扶着白启又走了起来，不过步子悄悄放缓了许多。
白小晓紧紧跟在他背后，感觉好像又多了个哥哥。
白魈亦然，他不留痕迹地向后望了一眼，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自己那个有事没事都要喊声哥的妹妹正乖巧地跟在自己背后……
感到鼻子微微有些发酸，白魈心中五味杂陈，痛苦，幸福，愤怒，苦涩，无力……种种情感在他心头翻腾，使白魈感到胸口发闷。
医院四周没有丧尸的身影，不过遍地都是血迹，白魈从被打碎的玻璃大门进了医院。
医院中也满是干涸的血，大雨使医院内充斥着潮气，空气中丧尸黑血的腥臭味淡了许多，血腥味没淡多少，而且多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一楼一般没有科室，进了医院后，白魈三人直接从楼梯上了二楼。
走廊里空无一人，地上都是凌乱的脚印，静得落地可闻针。
半掩着的门，滩滩干涸的血迹，慌乱中被丢下的零乱的东西……
一切都透着股压抑，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儿科、眼科、皮肤科……路过一个个科室，空荡的走廊中回荡着白魈与白小晓的脚步声。
潮湿、寂静又阴暗，渐往深处走，越黑越暗，让人不由感到有些心慌慌的。
白小晓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隐约的心跳声，她向来很怕黑，但现在心中却无一点害怕。
前头的两个男人让她感到十分的安心，纵然一个处于昏迷之中。
另一个男人沉稳的脚步听在耳中足以驱逐白小晓所有的惧意，因为她感觉得到那脚步声与哥哥的一样沉稳而有力。
在二楼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外科，不知是因科牌被弄掉了还是外科本就不在二楼。
白魈仍就不见疲色的架着一百三十多斤重的白启，从走廊尽头的楼梯上了三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