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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们,要不再谈谈(中)

杨星的家庭太复杂,对她来说就是一团乱麻。她三岁的时候,亲生母亲去世了。听别人说是挑了个好天气自己跳进河里死了,她那时候就坐在岸边玩泥巴,一转头的时间她就没了妈。

杨星她爹是个在晋临开了15年出租车的老司机,那时候年轻,身上处处都是对生活的不屑一顾和戾气。她妈死了之后她被丢给奶奶照看,老一辈人大多是重男轻女的样子,所以她并不受人待见。

奶奶不知道是年纪大了看不见什么东西,还是故意这样对她。

时常把生了虫子的大米扔进锅里煮的泛起白肚子,还有发面馒头里的头发丝,暖壶里的清洁球丝……杨星很久以后回忆起来都想呕吐。

她被寄养到六岁的时候,村里人给他爹相上了叶如梦。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叶如梦的样子。那天清晨起来,奶奶给她梳了好久的小辫子。

她的头发很久没有梳通过了,奶奶拿起梳子沾了沾铁盆里的水,抹到她枯燥没有营养的头发上,然后用彩色的小皮筋绑了四个小揪揪,再上下两个编成麻花辫。

她还穿上了很好看的小红皮鞋,虽然有点顶脚了,但她没有说。

换好小皮鞋的时候,他爹就在门口等着她了。她哼哧哼哧跑过去,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离她奶奶越来越远。

镇上的羊肉泡馍店里,她被父亲领到一个女人面前,那个女人真好看啊,头发好长好长的垂下来,乌黑亮丽,可脸上却白白嫩嫩的。哦对,她还穿着红色的裙子和黑色的小皮鞋,蹲下来走到杨星面前摸了摸她的脸。

她爹见叶如梦没有抵触杨星,就大咧咧的问她是不是喜欢小孩子,喜欢男的女的,如果是男孩儿完了还能再生一个。叶如梦顿时面红耳赤,羞得不敢说话。后来,他们真的生了一个男孩子,叫杨辉。

她是星光不够明媚,只能在夜晚出现闪闪身姿。可他是太阳,是来时轰轰烈烈的光,是温暖和希望。

可他不喜欢杨星,就像太阳讨厌下山一样。

他自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没有叫过杨星姐姐,那时候年纪小,杨星只觉得是他不懂事。后来她就知道了……对于父亲也好,奶奶也好,叶如梦也好……她始终是个外人。如果没有她,他们就是亲密无间,幸福美好的一家。

所以后来啊,有好吃的好玩的她总是远远的看着,除非叶如梦叫她走进一些。

她开始期望离开这个家,想要努力学习,再努力再努力一点儿。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时候,他爹疲劳驾驶就先走了。她终于彻底无父无母成为了叶如梦的累赘。

杨辉在她爹死后的第二天就开始想尽办法的辍学,他觉得作为这个家里的唯一一个男人,他需要出去挣钱养家糊口。那时候他10岁,杨星17岁。

叶如梦每天跟在杨辉屁股后头送他上学,眼睛看着是进了校门,乖乖的和同学进了教室。转头就从围墙上窜下来说要去流浪江湖。

叶如梦说给她听的时候,她觉得好笑却无奈。那时候的叶如梦上有婆婆要每天伺候着,下有杨辉杨星要张口吃饭和上学。她一个女人,在那个小不点的村子里成为了茶余饭后的闲话。就是那样贫仄的环境里,叶如梦都没有亏待过她,更没有改嫁。所以……她拿着叶如梦给她的学艺术的钱,仓皇交了手术费。那点儿钱不过杯水车薪,她又挨家挨户借了很多,都仔细的拿着本子记好。

那时候叶如梦在重症一晚上的支出最多是一万三千块,那一晚浇灭了杨星的所有前程。

后来奶奶做主,把他爹留下的出租车低价卖了凑齐了医药费,叶如梦才从鬼门关活了下来。她又贴身照看了三十来天,白天不得不送杨辉去上学,虽然那个小屁孩又犟又让人讨厌。中午奶奶带饭来,她又得亲口喂了叶如梦才能休息一会儿,下午开始打点滴直到半夜。

她那时候要上高三了。

叶如梦本来指望着杨星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可杨星没能成为闪闪发光的人,她躲在乌云后面,越来越不肯探头看一眼。

那场秋雨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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